病美人投嫁阴鸷宦官后(125)
玉里掺着似血丝的柔边线条,从小兽的心口开始,连接双眼,最后汇聚于所叼毛笔的笔尖上。
书兽取朱笔,点慧清浊尘。
“北渭国君重文轻武,皇室中人皆有此物。”宋祾手指端着茶盏,淡声,“自不才记事起,便身无双亲。身旁只有先生与众仆,却身有此物。”
“不才似为皇室中人,不知何原因被送了出去。”
“而千岁爷未来大燕前,为北渭太子。”
于玖呼吸一窒。
北渭太子。
从太子到宦官,身份的转换,十倍的屈辱。
他一开始还叫了楚恣这么久的太子殿下。
他无心,楚恣该怎么想?
是愿意有人叫他太子,还是介意但不好直说,所以才让他叫了这么久?
北渭太子,大燕宦官,大燕掌权人。
身份一变再变。
中间必定十足曲折,万倍痛苦。
于玖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一个人怎么撑过来的。
宋祾淡声,“大人怎么了。”
于玖摇了摇头。
宋祾闲闲饮茶,“因此物,不才猜自己为皇室中人。暗中调查作辅,教书先生为北渭待官文臣,二十多年前因远赴偏地做官,渐渐无音。同一时段,皇宫外传毙亡一位年幼皇子,却不起丧。”
“不才年纪正好与那位毙亡皇子相近。”
“以上种种,巧合颇多。”
“又因与千岁爷相像,故不才猜自己为他胞弟。”
“此事便是如此,大人可有疑。”
于玖费力解析他的话。
解了半天才把事情连了起来。
还是怪。
但不知道哪里怪。
好像是临时给出的理由,简单至极。
但又好像有点道理。
于玖蹙眉思索。
宋祾静静看着他,不作言语。
于玖最后放弃了,点了点头。
暂且相信吧。
桌上的叼笔小兽正对着他,看着胖憨憨的。于玖从来没在楚恣那里见到过这个。
不过他好像也从来没主动去了解楚恣的事情,更不会去搜他东西。
一是不礼貌,不好过问。
二是楚恣也从来不把重要的东西摆出来,他所见的都是能见的。
他们看着好像很好,实际中间隔了一堵墙,谁也不了解谁。
于玖看了许久,缓缓在纸上写:楚恣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宋祾背靠软椅,轻声,“不多。”
于玖顿笔。
片刻后,于玖又写:不多是多少?
宋祾淡声,“大人想知道什么。”
于玖:想知道你知道的。
宋祾缓缓阖眼,片刻道:“北渭昌盛,与周边国家往来频繁,其中有大燕。”
“大燕太子曾来北渭参宴,偶然结识尚为太子的千岁。后大燕势起,大燕皇帝欲要北渭之地。而北渭国君不如从前,渐渐重文轻武,终被大燕灭国。”
“大燕太子因与北渭太子相识,故请皇上留北渭太子一命,将人送到了大燕。”
“灭国之仇,不共戴天。”
宋祾淡声,“北渭太子不与旁人多言。而大燕太子性情孤傲,连日劝慰已是不易。见他不识好歹,终不闻不问,直至登基为大燕皇帝。”
“他在宫内建了座太子宫,送与北渭太子,当还了他宫殿,再一连数日的劝慰。北渭太子不领情,三言两语谢过便不再多言,致他恼怒,将北渭太子贬为宦官,常侍身侧。”
“而后他大病,宦官渐渐掌权,最后弑君谋位,成为千岁。”
宋祾淡声说完,眉目平静,似在讲述一个人尽皆知的陈年旧事,没有任何情绪。
他道:“旁人言千岁爷不识好歹,大人如何看。”
怎么看。
于玖缓缓提笔:为什么侮辱他。
宋祾垂眼,瞥见那行字后,不动声色,轻声,“这是何意。”
于玖:要么不救;要么救了送去别的地方,就是不要待在大燕,让他看大燕是怎么变好的。
如果一定要接去大燕,那就让他好好的。只因为他心里有气不和人说话,就让他从变成宦官,不让他好过,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救他?
他们根本不是在救他,是在侮辱他。
宋祾看他紧紧攥着笔,越写下笔越重,眼泪也掉得更凶,吧嗒吧嗒打在纸上。
为什么啊。
他好好当着太子,你们把他家毁了,偏偏留他一个人无处可去,灭他国家后还要装作无事发生把他接来,让他寄人篱下,要求他与人为善,不然就让他当宦官服侍别人,被人叫做阉人来侮辱。
堂堂太子,屈辱至极。
倘若楚恣只是普通人也罢了,至少没有从天掉到地的绝望落差。
可他偏偏是太子。
于玖越写下笔越重。
阉人,宦官。
谁都可以拿这个骂他,唯独大燕人不行。
宋祾轻声,“大人。”
于玖下笔狂乱,已经不知道在写什么了,眼泪将墨团团晕开,看不清字。
宋祾取了块帕子,微一抬手,轻轻抵抬他下颌,慢慢给他拭去眼泪,“哭什么。”
于玖紧咬着唇,不至于让自己哭得太厉害。
他正想把脸转回,自己擦眼泪,唇上却忽然一凉。
宋祾指尖轻轻压在他唇上,淡声,“松了。”
于玖不动了。
小楼没塌前,楚恣把他抱着,也是这样去压他的唇,说他的唇不经咬,让他松了。
于玖松了唇,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他定定看着宋祾,泪眼朦胧中,宋祾的眉眼渐渐模糊,与楚恣又像了几分。
宋祾垂眼看他,淡声,“大人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