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投嫁阴鸷宦官后(144)
为时已晚。
长刀映出了他惨白的脸,压在少年颈间,寸寸骨断声清晰响起,伴随着喷涌的热血,溅了他满脸,洒了他满身。
一颗头颅滚到脚边。
无头尸身在眼前晃了晃,慢慢倾斜,倒在了他怀里。
一切都安静了。
远处尖叫四起,于玖却听得模模糊糊。
看得也模模糊糊。
只有脸上的热血灼烫,身上压着人命的重量,逼得他腿软跌坐下来,怀里的尸身也跟着倒,断掉的脖颈正正戳在他心口,有些硌。
于玖浑身发僵,有些呼吸不上来。
怀里的尸身渐渐发凉,耳边百姓的惨叫声开始清晰,伴随着阵阵血肉翻搅、骨头断响声,长刀映出官兵狰狞的脸,狠狠落刀,瞬间将刀里的人脸弄得血色一片,模模糊糊。
地上的肉块和土黏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血同黄土湿水搅混在一起,混浊不堪,散发着冲天血腥气。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于玖软着腿,闭上了眼睛。
慢慢抱紧了怀里的无头尸身。
脑中忽然回荡一句模糊的问话:“看见万人尸坑,可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于玖双目溢泪,微微咬牙。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人,不应该是我。
“报!”
一个官兵从远处跑来,朝领头一礼,“皇城传回消息,于府内藏楚党二十人,现已提罪入狱,不日斩首示众。”
“其中前北渭太子御医裘忠,公然为宦官讲言,已被打断腿,拖入刑牢起罚。”
领头笑了,睨着跪地抱尸的于玖,“可听见了?”
“右仆射,于大人,于小公子。倘若没问题,便同下官待审。”说完抬手,一旁的官兵再次要上前把于玖架起。
却忽然发现架不动。
有官兵纳闷,低头一看,骤然心惊。
于玖苍白五指紧紧攥着尸身,不知是惊是怒,浑身颤抖,双目发红,眼泪滚滚落下,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面上却在笑。
于玖盯着被眼泪模糊眼前路,许久许久,他突然松开尸身,手指扣在湿软的泥土上,撑着身体爬起,站在天地间,好似脱了身的魂,单薄又脆弱。
他笑了笑,忽然道,“你们怎么敢。”
领头的被他笑的浑身不适,皱眉要拽他,“什么敢不敢的,你——”
于玖突然攥住他的手,发了狠劲将他拽近,直直地盯着他,眼泪淌落,却面上平静,声音又轻又淡,“是不是我有权了,你们就不会这样了。”
领头的被他盯得发怵,心下一恼,要挣开他,却被他牢牢攥着抽不出手,微微心惊。
明明瘦瘦弱弱的一个人,看着快死了的样子,力气竟然挺大。
“是不是我爬上去了,今天他们都能活?”
“是不是我能说得上话了,裘太医就不会被你们打断腿,送去大牢入刑。”
“他年纪很大了,入刑能撑到什么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
于玖看着统领,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面上看不出喜怒。
统领却觉得于玖在挑衅他,怒道:“谁管他死不死,我们听命办事罢,你要找就找别人,带走!”
于玖却突然将他一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夺了一旁未出鞘的官刀,赤红着双目对统领挥下去。
到底病弱,握不动刀,起刀已经咬牙用尽了全力,刚挥起来的那一瞬间,统领就将刀打掉了,反身亲自将于玖扣住,大怒道:“右仆射为楚党证据确凿!带走!”
于玖笑了,忽然跪下,就着统领扣着他的姿势,对着广阔大街的满地百姓碎尸,深深弯腰,头抵在湿软的黄土上。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颤抖,却笑得浑身血热,好似在跪谢千万条帮过他的亡魂,混混怒声浮空遥传万里,直冲皇城。
死的凭什么是他们。
死的凭什么是我们。
凭什么随心所欲亮刀封喉。
凭什么颠倒是非黑白还振振有词。
什么坏人,什么楚党,什么叛贼。
我只知道目之所及,指鹿为马,随心行暴,人间炼狱。
只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于玖笑得越来越狂,额头却抵得越来越低。
押着他的总领心怵,渐渐抓不住他,只觉得于玖疯病犯了,勉强镇定,朝一旁吼道:“过来架住带走!送去皇城大牢!!听命候斩!!!”
两侧官兵终于回神,微微压下心中惊惶,合力将于玖架起,踩着满地碎尸块,前往皇城大牢。
第54章 搏命(四)
楚恣在哪
皇城的牢狱分了好几处。
专门关押皇室的作一处,世家臣子的又作一处,还有的叛军、反贼等都分得一清二楚。
于玖被关在专门关押世家臣子的牢狱里,是独立的一间,四周还算干净。
他躺在新换的被褥上,平静地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他左侧隔着一间牢房,有两个狱卒在吃酒谈话,声音大得回荡牢里牢外。
“这群起义军杀也杀不完,烦死了,和蟑螂似的。”一人喝酒,满身酒气,脸上两坨红,说话大着舌头,“说什么要反抗,要救人,推倒权臣,我呸!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军甲都没有,乱箭射死算了。”
另一人吃着花生米,不如他激动,面有愁色,“这才过了十天,怎的就这样了。”
喝酒的人冷笑,“还不是十天前喊交税,那群人骨头硬了敢反抗,被乱刀屠了一大片,火大了可不就咬人了。”
“还有那群个百年都起不来的边国,又开始来打,只是这次的兵没人认领,不知道是哪国的,讲和也装聋作哑,难缠得很。”他捏了颗花生米,“我看就是那群国怕咱们反打回去,联合起来弄了个合兵,不敢报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