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12)
容厌抬手拨动琴弦。
叶晚晚不妨间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低眸认真抚琴,白皙修长的指尖按上琴弦,只看他的形容动作,尽管衣衫淋漓狼狈,也有几分好似临风抚琴的飘逸高旷姿态。
琴弦却在他指下发出嘲哳刺耳的难听声音。
难听,且一遍遍试着压抑着躁怒,那弦一下下几乎要断在他指下。
叶晚晚神色变了变,声色不符的冲击力极大,实在忍不住,抬手去捂起双耳。
容厌瞥了她一眼,看到了她捂着耳朵的动作,目光又重新垂下,落到琴弦之上。
仪态依旧极美,琴声依旧刺耳。
难听至极的呕哑声中,他嗓音冰冷平稳,如落冰碎玉,清晰悦耳地传入耳中。
“你想被太后看到,你与我相识?”
叶晚晚眨了眨眼,被什么少帝太后复杂关系搞得有些迷糊,还要再说,门外忽然传来太后温柔的声音。
“陛下又来练琴?”
晚晚一惊,来不及细想,四下瞧着能藏人的地方,径直跑去那许许多多的琴架,手忙脚乱地想要躲起来。
容厌的目光不知何时开始,从琴弦转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不紧不慢地观察着。
琴架挡不住人,屏风在光下半透,也遮不住。
琴室就是单纯的琴室。
叶晚晚咬唇看向容厌手臂下的这方能避人的琴台。
她只能扯起唇角,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容厌收回目光,没有为难,道:“躲去我身后。”
叶晚晚立刻跑到他身后蹲下身,小心扯起他的衣角。
刚一碰到他,她怔了下,看了看手中仍旧还在滴水的衣料。
琴台连着他的身子遮住了正面看过来时她的身影。
没有传唱或者通告,殿门直接被推开。
叶晚晚心中一跳,攥紧手中的这截衣摆,忐忑地抱紧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小小的一团藏着,竖起耳朵听殿门处的动静。
容厌手下的琴声怒气更重了些,琴弦终究承受不中,乍然崩裂,割出的血珠被弦断的颤动飞溅出去。
他停下抚琴的动作,手按在震颤的剩余六根琴弦上,微微的血气弥散开来。
太后仿若未觉,声音温柔似水。
“听说你又虐杀宫人了?琉璃儿,哀家同你说过的,不可以如此暴虐,否则你的琴也练不好。”
容厌:“是他们该死。”
晚晚听得有些懵。
她看完了全部,金鳞池中分明无一人身死。
太后只是笑了下,“不是该死的人就能去死。”
她似乎看了容厌一会儿,意有所指,慢步走上前,轻轻道:“先去换身衣服,琴都被沾湿了。”
容厌看她要靠近,忽地发作,猛将七弦琴推下,琴身闷响,从中发出一声沉重的断裂之声。
七弦琴断在琴台之下。
楚太后挑眉,脚步停在碎木之前。
容厌嗓音极冷,“谢太后关心。一把琴而已,皇室内库出得起。”
楚太后不见怒气,态度依旧温和。
“又叫错了,该叫哀家什么?”
容厌垂眸,唇瓣紧紧抿到泛白,平复着呼吸,没有回答。
叶晚晚一怔,她听说过,楚太后不是少帝的生母。
太后轻叹一声,叹完一口气又笑了出来。
“哀家不喜欢逼你,可你不能总不听话。这几日,琉璃儿乖一点。哀家是你母后,有的是法子能管教你,别让哀家生气。”
晚晚仰头看了看,他浓长的睫毛湿透,发上晶莹的水珠忽地坠入了眼睛,他没有眨眼,琉璃色湿润而剔透,水珠从他眼眶转了一圈,而后滴落下来。
少帝似乎将这些压迫全都忍了下来。
太后满意地一抬手,宫人鱼贯而入,在桌上放上许多干燥的衣物。
“继续练琴。出门前,把你自己收拾干净,别丢了哀家的脸。”
叶晚晚最后听到殿门被合上的声音。
琴声没再响起。
她浑身僵硬着,感觉不到身前容厌的情绪。
许久没有动静,叶晚晚消化着方才那几句,仰起头看他,尝试着小声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容厌没有回话,站起身走到送进来的衣物前,拧干身上宽袍大袖,池水混着他指腹的血滴在地上,而后没有换下湿衣,直接取来一件干燥的外袍穿上。
似乎因为在那破庙中见过的那一面,他面对着她时,不同于人前的疯狂暴躁,眼眸和语气都平静到冷漠,看不出什么“疯病”。
那些疯狂、敏感、暴躁、无能,都像是他故意展露出来的假象。
晚晚的视线忍不住又往着他脸上落。
她心底忽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滋味。
她好像将要与人有了秘密一般。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晚晚愣了下,点头。
容厌走在前面带路,晚晚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在他身后。
他头发已经梳理整齐,发尾却还在往下滴着水。
手指上的伤口割得很深,没有施加处理,血珠至今还在沿着他的指尖往下流。
看着干燥整齐的衣物,里面其实还是那身湿透的衣裳。
晚晚心里不合时宜地升起一丝艳羡。
他身体可真好,都不担心会生病的吗?
叶晚晚忽然又想到,他看起来不像是性命垂危的模样,那她留下的解药,他最后是用了吗?
话问出口,晚晚习惯了他总不回答人问题,容厌也真的继续不答。
晚晚:“……”
好吧,她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路上,晚晚想着遇到他这两次惊奇的遭遇,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要我给你保密吗?谁都不告诉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