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14)

叶晚晚扭头不回答，心底却忽地坚定地埋下了一枚种子。

那她偏要与他认识。

少帝容厌。

太后派人来请去赴宴的宫人还等在外面，骆良强调又强调，仍不放心，只能将她时时刻刻都搁在眼前盯着。

这紧接着的皇宫夜宴，筵席菜式多如流水，锦缎舞、美酒香，席上皆是楚姓之人。

白日是迎接骆良看诊，夜间便是结果不错的“家宴”。

骆良一边应对着楚太后话中机锋，一边还要分心顾着小徒弟。

楚太后也在留意着那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女郎——那个让楚行月在信中多次坦言不如的，医道百年难出一人的天才。

阿月能文善武、善琴善棋，医道亦是天赋卓然，却有个能让他心悦臣服的“天才师妹”。

才十岁的瘦小女郎，到底能天才在何处呢？

楚太后兴致一起，让人端来一盘混在一起的药材，要当场考校一场。

骆良无奈，却也没有拒绝。

叶晚晚还在气头上，看了看上方随心所欲的楚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来送药材的宫人，目光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这位女郎，任她上前来，为她将双眼蒙起。

两人贴近了片刻，而后分开。

骆良笑叹：“这可小看她了。”

楚太后眉梢挑起，笑了下，不置可否。

叶晚晚伸手碰到托盘，而后从中将药材一个个拿起，几乎只是一摸一闻，便直接说出药材的名字。

“葛根，红参，山麦冬，灵芝，红景天……”

一旁负责检查的医者一下下点头，楚太后笑意渐渐淡了些。

分完最后一味药材，叶晚晚将分好的药材往前推了推，这些药材被分成了十一份。

最后那医者正要招手让人将托盘撤下，注意到这成堆的药材乱中有序，他没敢忽视，认真又分辨了下。

这每一味药材，根据这托盘提供的份量，居然被直接配出了十一种方剂，医者当场让人取来小称，一个个称量。

这每一堆药材，当下就可以拿去煎制，无一味有半两多余。

……几乎无需思考，蒙眼分辨药材、再直接手量，按照每一种的份量，配出十一种剂量刚好的药，这考验的不仅是对药材、对方剂配伍份量的掌握，还有超凡的记忆和思维。

不说十岁，即便二十岁、三十岁甚至四十岁的医者，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这般可怕的准头。

一位师兄看着叶晚晚表演，笑叹：“五岁蒙眼辩千余种药材，八岁诊脉，十岁能下针开药，师妹之才，仅此一见。”

晚晚被蒙着眼睛，将脸颊准确地转向最开始为自己蒙眼的宫人，道：“十一种药，前面五味是为这位女郎所开，后六种不才，无法适用。”

宫人抬袖掩口，惊了一惊。

另有一位医官上前，为这宫人当场把了脉，再去分辨前五种方剂，点了点头。

殿中静了静。

天赋一词本虚无缥缈，此刻似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女郎身上具象出来。

记性、悟性、专注、机敏，乃至耳聪、目明，嗅觉、味觉、触觉无一不绝。

在顶尖的医者面前，即便只是在其面前走过一趟，便能被看出不少隐疾。

若是骆神医，这样一遭谁也不觉奇怪，可叶晚晚就算自幼随骆神医浸淫其中，可她如今只有十岁。

不可限量。

殿中所有人脑海中同时映入这四字。

谁还能记得，最开始只是考校一场蒙眼识药而已？

楚太后安静了下，念珠在她指间转动了几颗，缓缓笑出来，心底的挑剔在这等天赋之前也只能压下，新奇地望着叶晚晚，说了一声赏。

叶晚晚解下蒙眼的布条，不骄不躁地拜谢。

回来之后，一双眼继续不高兴又挑衅地盯着骆神医。

来这样的皇宫一趟，她能长什么见识？

大抵人都是想要留下传承，而骆良得了这个小徒弟，便已是无憾。

骆良平和的面容总算露出了些自豪，低头对上那双还在气头上的眼睛，心底骄傲又无奈。

散后他继续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念叨着，本来只是想带她高高兴兴来皇宫见一见比叶家更高的规格场面，谁知道她还会再与少帝有交集？

一直到叶晚晚准备去睡觉，骆神医才被挡在门外，连同所有唠叨都被挡在了门外。

骆良也气笑了，当下就回去铺纸写信，同妻子去好好骂一骂这不孝徒。

信纸寄出，殿中那盏灯火熄灭。

遥远的宸极殿中，还余下一点灯火如豆，容厌将宫内的情报用这点晃动的烛火点燃，灰烬飘散在火盆中。

宸极殿中的最后一盏灯也落下。

安静落针可闻。

这边，叶晚晚刚练完指力和日常的针法基本功，仍旧半点睡意也无，和衣躺在大床上，晦暗的月色透过黑洞洞的窗户，落在床脚。

她瞪着眼睛，满脑子都是师父没完没了的絮叨。

一会儿想到不允许她学毒，一会儿想到不许她与少帝相处……

反正就是她想做什么都不行。

只能救人，只能对人好，还要在太后面前表t演什么识药。

烦。

越想越气。

气性上来，叶晚晚心火烧得猛烈，叛逆的心理瞬间占了上风，她一个翻身就从床上下来，干脆地抄起随身携带的几个小药瓶，悄悄从窗户翻出去。

不远处就是金鳞池，叶晚晚果断跳进池水中，沿着白日里的记忆，游到容厌落水的地方，上岸后顺着他拉着她跑过的小路走，看到有一个宫人走过也不躲。

那个宫人显然愣了下，却没有声张，为她扫除了身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