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24)

容厌问：“几成把握？”

叶晚晚从袖中翻出一瓶药，珍惜地只取出半粒，喂给崔兰衡。

而后自己搬来了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坐好，她已经给这人把了脉，知道他的情况，此时便丝毫没有受到周围的影响，一双眼睛直白地打量着他。

小时候好看的人，长大未必还能继续好看。

少帝倒是越长还越好看了。

四周的人察觉出氛围古怪，明明崔兰衡命在旦夕，周围人人悲戚难忍，唯独这个女郎，眼眸清澈而平静，格格不入。

容厌垂眸对上和三年前一样盯着他看的目光。

她眼如秋水，双瞳漆黑莹润，干净地好似天地尘杂在其中为之一空。

她看他时，向来都直勾勾到冒犯，可她眼神又明澈得很，没有让人厌恶的杂念。

叶晚晚道：“你没有把握我一定能救，就将我带来这里呀？”

容厌怔了下。

饶温很快将她所需要的器具带来，晚晚将剩下的半粒药融进水中，重新给崔兰衡清理伤口，穿针引线，将绽开的皮肉又一下一下缝合回去。

饶温看得触目惊心。

而动手的这个年轻的小女郎，眼也不眨地动手，手指也始终平稳，缝合的动作不会因为伤口的狰狞而后半分犹豫。

拿着化了药的药水将他全身伤口一一敷过，挽起宽袖，取金针走穴。

一个多时辰之后，饶温手指再放到崔兰衡鼻下，奇迹般地，他已经能感觉到比方才有力些的呼吸，脱力地靠着床柱，放松地笑了出来。

容厌站在不远处。

崔兰衡生死不知时不见他心神失守，崔兰衡性命无虞之后，也不见他眉目表露出半分轻松，漂亮的琉璃目中情绪淡淡，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叶晚晚一看他，就下意识觉得，此刻他脑子里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不过总归扯不上她。

她累得出了一身汗，收了针去净手，一边撩着水波，一边对容厌道：“我饿了，宴席都结束了，还t有东西吃吗？”

容厌应了一声，“我带你去。”

叶晚晚回了一个笑容，跟在他身后，很快出了暗道，到了一处殿舍之中，容厌让她留在屏风后，他召人进来吩咐了两句，很快便有人送来各式的瓜果糕点。

送来的这些，瞧着比方才宴上的还要精致可口。

晚晚确实饿到了，看着眼前的糕点，拿起靠近自己的一块，拿袖子掩口，小口咬了一口。

一边吃，一边在脑子里琢磨开了。

信里仗着看不到，她可以对他天马行空满口胡言，可是，见到了真人之后——

毕竟她已经长大了，此时没有迫在眉睫的急事，面对生人的那股不自在油然而生。

容厌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熟稔地低声询问：“想用些什么？”

叶晚晚又看了看手中的糕点。

她以为他就是让她吃这些来着。

还要那么郑重地再去为她备膳吗？

叶晚晚警觉地睁大眼睛，“我骆曦如今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小神医，为你救一个人，你用一顿饭就算打发了我吗？”

生疏在一问一答之间悄然蒸发。

容厌垂眸看她，他这些时日应当是极为辛苦，眼中隐有血丝，对她却还算耐心，扯了下唇角。

“不是，谢礼我会再备，若有想要的……”

叶晚晚将手摊开在他面前。

一瓶药。

上个月，她从江南回上陵，路上行踪不定不便传信，因此不曾让他试药。

容厌低眸看到这瓶药，没说什么，从她手中接过来，取出药丸。

这是她和他一直以来的交易。

做她的药人。

叶晚晚让他试的药，就算不是极为折磨的毒药，也会让他至少一整个晚上无法处理任何事。

最严重时，他昏了一整日，才恢复知觉。

在药效发作之前，他得去将今日的安排做好，再处理干净她的行踪和崔兰衡一案的收尾，剩下的时间，便也能让她看着这次试药的全程。

思绪一刻不停地运转，药丸放入口中，入口却立刻化开。

没有药味。

他顿了下。

抬起眼眸，便看到叶晚晚此时已经不再拘谨，堂而皇之地盯着他看。

看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

从少时第一次相遇便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看他这张脸。

以至于多年过后，再次相见，她还是一直在看他。

叶晚晚咽下口中糕点，问：“甜不甜？”

容厌怔了下。

不是试药么？

他舌尖轻轻卷动口中的这糖丸。

清甜的桂花味立刻充斥了整个口腔，沿着他的喉管往下，这股清淡却又无法阻挡的甜意，缓缓包绕住他的肺腑与心脏。

这颗糖，就像是药一样。

让他脑海在此刻慢慢地，悉数被清空。

口中的甜味，乍然间便勾连起过往的三年，在他记忆中再次加深了一遍，化为了一颗种子。

他突兀地生出一个念头。

今后，他可能再也忘不了这桂花味了。

容厌张了张口。

他再说话时，声音也不再是方才的冰冷摄人，清冽悦耳。

“桂花糖？”

叶晚晚点了点头，“是桂花味的呀，每一颗糖味道都不一样，桂花味的最好吃了。”

晚晚嫉妒道：“这回白术只装了一颗桂花糖，难怪我自己都没吃到。”

容厌唇角弯了弯。

叶晚晚又吃了两块糕点，吃完，同他问了几株名贵药材，便起身要回家。

人多眼杂，容厌派了她熟悉的宫人送她回了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