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28)
她抬起头,便见骆良脸色铁青地望着她,嘴唇气到发抖。
叶晚晚后知后觉,下意识扔下信件,看到师父,惧怕瞬间席卷心头。
她立刻跪下,惶急又担忧道:“师父别生气。”
骆良早就用起了拐杖,看着信件上落款的容,此时怒极,高高举起支撑身体的拐棍,手指颤颤指着她,叶晚晚躲也不躲,扯着他的衣角,闭上眼睛。
这一棍终究没有打下去。
叶晚晚睁开眼,眼泪一下便涌出,哑声喊师父。
他捡起地上的信,头一回这般不尊重小徒弟的私事,直接看过去。
容厌用的是他自己真实的字迹,写着他为叶晚晚试药的结果,还回了些闲话。
……这两个人早就熟识,不知道保持往来了多久。
可是,他早早就耳提面命,让她不要与少帝扯上关系。
骆良险些气晕过去。
短短的一会儿,叶晚晚睁着眼睛,脸色已经雪白。
再没有妻子在旁边拦着他,骆良强忍着怒意和失望,质问出声。
叶晚晚颤了下,一五一十,便将和少帝的往来缘由交代出来。
骆良在她开口前,还欲阻止,可晚晚脸上惧怕这样明显。
她在意师父。
她懂事了。
骆良颤颤闭眼,等她说完,僵硬地喝尽桌上冷掉的茶水。
苍老的声音缓缓地问:“你知道你邢月师兄是谁吗?”
叶晚晚怔了怔。
她这几日,或许猜到了。
骆良苦笑了一下。
是楚行月啊。
人活一世,其实到最后,大限在何时,都差不多清楚。
他早就厌倦贵族世家,不想与上陵再有任何联系。
可他还是忍不住收下了叶晚晚为徒,想方设法想为小徒弟铺路,堆起小神医骆曦的身份,断绝上陵叶家的干预。
他年轻时与楚氏渊源颇深,但终究信不过如今那个掌权的楚太后,也信不过龙椅上捉襟见肘的傀儡少帝,左右逢源中,他斟酌再三地与少帝结下善缘,又借着楚行月在楚氏斡旋。
幸好,楚行月很是喜欢,甚至超越一般地喜欢骆曦。
可眼下——
楚氏如何接受,暗中帮助少帝的骆曦呢?
他不许晚晚和少帝往来,是怕将来她卷在楚氏和少帝的争斗中被撕碎,只要安分在江南,就算与楚行月有了感情,日后哪怕容厌上位,也会对她留情。
唯独她若站在少帝这一方,那就是要随少帝,败则粉身碎骨。
即便嬴了,少帝日后又会如何待她呢?
骆良又问:“陛下与你,相交甚好?”
叶晚晚指甲早就掐破了掌心,流着泪。
她忽然好后悔,为什么当初一意孤行,就是要与师父作对。
可她不能否认。
“他……待我很好。”
骆良缓缓摇头,“他怎么会让你觉得他不好。”
叶晚晚张了张口。
骆良心底也疼,却还是狠心道:“你想说你想相信他,可是我问你,你与他之间,若非你想让他做药人,是不是他更需要你?所以他如何能不费心哄着你?而你要他为你试药,一次次的折磨,你敢说他对你就没有过厌恶?”
“抛开一切不提,就算你与他是相同份量的交易,他还是会善待相方,让你不由自主信任他、拥护他、追随他。没有这个本事,他能在宫中活到今日?你能分辨他待你到底几分真?”
“曦曦,你不适合待在上陵,你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与他有任何牵扯,避之不及才是最明哲保身的态度。”
骆良闭上眼睛。
“陛下是不易,可他的不易与你我无关!”
“你和他交易,如今却全让为师知道,你已经背叛了他一次。”
叶晚晚兀地抬头,脸色惨白。
“师父不一样。”
骆良疲倦道:“为师会为你保密,可陛下会信吗。他会一直信你吗?”
师父从来不愿她涉足这般漩涡。
可这一句句,终于。
那些掩藏在她的茫然与快乐甘甜之下的,血腥的、疯狂狞笑的对峙,在她头顶的天就要倒塌前,在她眼前展示了全身。
她自幼记性超然,堪称过目不忘,此时只一回想,应下交易的那一晚,全部的细节都再次在脑海中回放。
容厌其实拒绝过她许多次。
他从一开始就在说骆神医不愿她与他往来,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要送她离开。
只是,他对她笑,声音也温和,连拒绝,都那么吸引那时的她。
她不傻,她都知道的。
最开始,她和容厌只是不美好的,互相利用的交易而已。
后来呢?
是不是,也只是交易。
叶晚晚心乱如麻。
骆良说了太多话,捂着心口咳了几声,垂目时,好似更苍老了几分。
“你用活人试药,我以为你是改了,可我终究是掰不正你了。”
叶晚晚麻木地摇头,“我不会了,我日后……”
她忽然好难过。
“我,不会再与陛下交易了。”
骆良苦笑,缓缓摇头。
“曦曦……为师并非强迫你与陛下反目。只是,陛下和邢月,你只能站一方。”
他过去是为她选择了楚行月。
可他终究干涉不了她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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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蔷临去上陵前,大病了一场。
邢月师兄……应该说是楚行月,他又临时延期了行程。
可即便延期,叶晚晚终究还是没等到容厌的回信。
这一年,他向来是收到她的信,当日便会回她。
这些日子,风调雨顺,她没有收到信,便是他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