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37)
她安静地望着深山许久,慢慢将自己放空。
眼中便只有面前这山这树,这深绿这自由。
晚晚张开手臂,像是想要拥抱这独属自己的自在,可最终,手臂只能抱住膝头,额头抵着膝盖,她的世界便只剩下了风吹叶动,飞鸟虫鸣。
……那么不安全的环境,不知道会不会有忽然而来的野兽,会不会有潜藏在落叶下的毒蛇。
叶晚晚却安心地闭上眼睛,放纵自己睡过去。
不问地老天荒。
直到星野低垂、暮雨潇潇,她浑身骤然被打湿,被迫清醒过来。
深秋的夜间尤其得冷,山风一吹,湿透的衣裳犹如寒冰,扣合在身体每一寸。
醒了也不动,依旧紧紧抱着自己。
许久,晚晚收整好了所有情绪,深吸一口气,扶着背靠的山石站起身。
借着月光,寻到来时的路,折了一根灌木,小心地下山。
夜雨让山路越发湿滑,纵然再谨慎,在踩到一处松动的山石后,晚晚再小心,也只是不至于摔落下去,脚踝却狠狠扭伤。
一下下的刺痛如针扎。
叶晚晚疼得小腿抽搐着绷紧,她检查了下扭伤的右脚,神情平静,果断转身,拖着几乎走不了路的右脚,找齐药草,走到路旁一处怪石间坐下。
捣药、正骨、处理伤处、布下驱蛇虫的药汁。
有条不紊。
接下来,只等叶家来人,找到她、将她接回去,或者等到明日,天光大亮之后,她自己下山。
……多狼狈啊。
她若安分在院中应酬,本不会这般下场。
她总是折腾地不像个懂事的女郎。
叶晚晚却笑了下。
她到底还是这种不像样的性子。
叶晚晚继续抱着自己,守着那一点点体温,将自己蜷缩起来,闭上眼睛。
夜雨打乱了深林中的安静,半晌,终于雨停,乌云散去,明月高悬。
有人的脚步缓缓朝她而来。
声音很轻,脚步平稳。
晚晚没有理会,直到脚步来到面前,挡住了投在她身上的月光。
她无声中扣紧袖箭的机关,抬起头,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截玄黑的衣角。
来人提着一盏灯,烛火在灯罩里平稳燃烧,澄黄的光芒照亮他衣角上的暗金色十二章纹。
晚晚目光滞住,缓缓放开了手。
袖箭的机关声松开,细微的咔哒一声,机关归位,小箭未发。
是……他。
真的是他。
可是,怎么会是他呢?
她只看着这一截衣角,没继续抬头。
容厌站在在她面前,同样安静。
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半干的额发垂在眼前,风吹叶动,抖落叶上的雨滴,又一阵水珠砸下。
最终,容厌先有了动作。
他解下外袍,宽袍大袖展开,挡住这一团落雨,而后这外袍带着并不算多温暖的余温,落到她肩头。
晚晚知道,他的体温一直都较常人偏冷,他的衣袍也没有那么暖和,却终究是比她此时的身体要暖。
他不多的温热,尽数拥在了她身上。
……
她与他认识了好多年。
她与他曾经在一处消磨了许多时光。
春日草长莺飞的心事,夏日繁绿树荫下冰湛湛的糖水,满地梨花的纯白,她与他的影子总有一片重合在一起。
最初是她喜爱他的相貌,后来,他也总在无声时安静地看着她,琉璃色仿佛日光下融化的蜜。
越往后,即便越来越多的信件,越来越多的相处。
却少有坦然的目光相接,最亲近,也不过是她情急时扯住他袖口,松手便如火烧般滚烫。
再望进他眼睛时,停留片刻,两个人便都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开。
晚晚将脸颊从膝头稍微抬起了些。
容厌在这时扶住了她的手臂,数年的距离一下消失,晚晚手指颤了下,微微僵住。
他握住她的手臂,引着她站起身,晚晚脚踝一痛,呼吸重了下,身体失重地倾倒。
他不知不觉间距离她已经这样近,她往前倾下,便是扑入了他怀中。
熟悉的淡淡香气剎那取代山间夜雨的潮湿气息。
晚晚双手扶在他紧窄的腰侧,手指微微发颤。
她脸颊贴着他的心口,怔住。
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落入耳中。
也一下一下,砸在心里。
像是月光挣破乌云、夜昙冲破花萼,仿若洪水倾泻而出,冲破条理的牢笼,压倒一重重寒冷冰障。
万物消弭。
容厌伸出了一只手,夜雨的潮湿携着熟悉的药香入怀,他缓缓将手扶在她背后,防着她摔倒。
她靠在他身前,湿透的衣衫沾湿了他干燥的中衣,湿意粘连在一起,犹如紧密拥抱、紧密到肌肤相贴。
许久,直至温度交换至平衡。
这是一场意外。
……本该立刻分开的。
可在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里,一切不明不白。
谁都没有先后退,也没有谁更向前。
IF线:如果在叶晚晚十岁那年多一场暴雨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这样,算是拥抱吗?
叶晚晚不知道。
容厌的怀抱算不得多温暖,但他胸膛宽阔, 手臂平稳可靠,淡淡的香, 淡淡的暖。闭上眼睛,埋在他身前, 整个世界一切风雨便能与她无关。
这只是一场意外。
可叶晚晚在这一刻,竟会不想要分开。
……她怎么能生出这样软弱的想法呢?
她这时才隐隐约约确认——
容厌不一样。
即便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不曾联系, 即便他与她从来算不上多亲近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