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172)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语气平静,仿佛真的在为她打算,“夫妻一场,我总该为你考虑一二。”
比起他的宽和大度,萧时善可没心情跟他道谢,也不用他提醒她会陷入何种处境。
她垂着眼眸,视线模糊不清,抬手一摸,手指触到一片湿润,惊诧地发现不知何时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懊恼地抹了两把,倒好似越抹越多。
李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抚上她的脸庞,不甚温柔地给她擦了擦泪痕。
萧时善仰着头,在他的触碰下,浑身的力气迅速抽走,仿佛被抽走了筋骨,令她差点歪倒下去。
李澈把她拥在怀里,借着摇曳的烛光去看她那张泪痕斑驳的脸庞,指腹温柔地摩挲,“倘若你真的想清楚了,就该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以后别再说这些傻话。”
萧时善不知道自己在恼个什么劲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似的。
她咬了咬唇,白皙的手攥着他的衣袍,好让自己能恢复几分力气,喃喃地道:“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萧时善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不中用,她该指着他的鼻子控诉他的恶行,而不是趴在他怀里哭得起不开身,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她的巴掌没扇下来,他抬着她的下颌,低头来亲吻她,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她融化,这使得她愈发手软脚软,抵在他胸膛的双手也慢慢卸下力度。
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贴,被泪水打湿的眼睫在微微颤动,她试图挣脱出来,却又贪恋他的怀抱,恨不得自己就此无知无觉,闭上眼睛认了就是,他已经如此迁就她,还要怎么样。
但只要这样想想,她就浑身战栗,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一阵风吹来就能让她狠狠地摔下去。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把那点柔弱劲儿冲散不少,萧时善撇开头,吸了吸鼻子,拿眼瞅了他一下。
李澈何等灵醒机敏,看到她此刻的眼神,就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捏着她肩头的手,控制不住地加大了几分力道。
萧时善被他捏得有点疼 ,咬着牙没吭声,因为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可这也怪不着她。
他松开了手,本就不是多么平易近人,此刻那双沉静湛然的眼眸更是清冽如冰。
她掏出手帕拭了拭泪,揉了下哭得酸胀的眼睛,“明日,我去找太太辞行。”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甩下一句,“随你。”
次日一早,萧时善先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跟着季夫人去了呈芳堂。
季夫人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不好使了,这丫头说什么,和离?谁跟谁和离了?
见季夫人如此淡然,萧时善便把心放了放,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本来这桩亲事就谈不上般配,如今她空出位置,自然有德才兼备的补上,到时只会皆大欢喜。
老太太那边,她没有声张,只觉得这种事情留给李澈去说比较好,她自己反倒不好去说。
萧时善柔声道:“今日过来,是要跟太太辞行的。”
这么急,季夫人回过神来,开口问道:“是他跟你提的?”
闻言,萧时善略有犹豫,但也没犹豫多久,旋即点了点头,他既然不在,她说得也毫不心虚。
季夫人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他为何要跟你和离?”
说着话,季夫人打量了萧时善一眼,只见她将黑鬒鬒的青丝挽成如云发髻,齐插一溜小花簪,耳边挂了对金镶蓝宝石耳环,衬得肤色细腻白润,立领轻贴着雪白纤细的颈子,一袭月白蓝的袄裙,勾勒出窈窕身姿,分外雅致动人。
生得美,会打扮,单凭这丫头的模样,便是摆在那里,也是赏心悦目,竟闹到要和离的地步。
这才多久,难不成就已经腻了厌了?即便如此,仅凭喜恶就要和离,未免太可笑了些,季夫人不以为然,也不认为李澈会如此行事,因此听到萧时善来辞行,只感到诧异和疑惑。
萧时善低着头,找了个听起来最合情合理的理由,“无子。”涉及到传宗接代这样的大事,谁也说不出什么。
季夫人眉头微挑,没再继续追问。
萧时善离开呈芳堂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点遗憾,她曾经一直想成为季夫人那样的人,精妙的学识,高雅的仪态,不屈就于人的孤傲,每一样都令她艳羡又自惭形秽,现在看来是不能了,这是她八辈子都学不来的高贵优雅。
“太太,您就这样让三少奶奶走了?”自从听到萧时善说了和离一事,程姑姑就急得不t得了,本以为太太会说些什么,哪知就这么问了两句,就让人走了。
季夫人道:“不然呢?”
程姑姑继续道:“要不叫公子过来?”夫妻哪有隔夜仇,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叫他做什么?”季夫人没这个意思。
程姑姑急道:“当然是劝公子不要和离,三少奶奶年纪还小,调养调养身体,自然就有了,哪能说和离就和离?”这样的大事太太怎么能不着急。
季夫人翻过一页书,“只怕是那丫头铁了心要和离。”
“三少奶奶要和离?”程姑姑不太相信这个可能,她疑惑地看向季夫人,以前太太对三少奶奶多有不满,如今反倒向着三少奶奶说话了,“如果真是三少奶奶使性子,这也太不识大体了。”
季夫人冷笑了一声,“倒是有那识大体的,他要吗?这会儿又和离了,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随他们折腾去吧。”
凝光院内,常嬷嬷和微云疏雨刚刚得知萧时善和离的消息,三个人还在震惊里没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