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奴(143)
落子无悔,既然做了,他就不会后悔。
从前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
-
而无双在迎接完雍景之等人后,便将和谈的事情都交给了云梦郡守,她实在不想再见萧让和姜焱了。
这段时日,她心情烦闷,于是便想着出门散散心,听说云梦郊外的腊梅,开的格外好看,无双便乘了马车,去郊外看看梅花。
一到郊外,马车中的无双就闻到一股清幽香味,她下了马车,只觉眼前豁然开朗,朵朵含苞待放的红色腊梅迎风傲雪,灿若云霞,无双拢紧了白色狐裘披风,她走近几步,折了一朵腊梅,于鼻尖浅嗅,腊梅花芳香扑鼻,无双抬头,看着褐色枝丫上的朵朵红梅,思绪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三年前,在灵昌梅林的一幕幕。
遍地伤痕的可怜少女、身穿黑色大氅的英俊男人、主人的追捕,还有可怕的狼群,那些画面,全部浮现在她眼前,无双咬了咬唇,她闭上眼,想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但却怎么都抹不掉。
无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忘不掉。
她手上拿着红色腊梅,漫无目的地在梅林里走着,忽见到一棵梅树下,一个长相清俊的男人伸出右手手掌,接住一朵从枝头飘落的腊梅,无双不由驻足看了看,只是当看清男人容貌时,她愣住了,萧让为什么会来这里?
萧让也见到了无双,他也明显愣了一愣,然后他快步前来,道:“你也来了梅林?”
无双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萧让眼眸之中,难得浮现一丝笑意:“你当然能来。”他又道:“三年前,我们就是在梅林相遇。”
无双这才恍觉,萧让来梅林,原来是为了回忆他们三年前的相遇,而且萧让大概以为,她来梅林,也是为了回忆他们的初遇。
怪不得萧让这般高兴,原来是误会了。
无双于是立刻解释误会:“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散散心,假如这是一片木槿花,我也会来的。”
萧让明显有些不太相信,他一笑置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无双无语,萧让以为她在口是心非呢,这全天下的男人,为什么无论官职大小、年岁如何,都有一种该死的自信,都觉得女人会对他们一辈子死心塌地,就算女人解释,他们也会以为这女人是在口是心非。
无双正想再解释解释,忽然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抱住她的双腿,就开始喊“娘亲”。
无双:……别瞎喊。
男童仰起脸,这孩子大概两三岁,长的和面粉团子一样,白白嫩嫩的,无双心生欢喜,便也不辩驳她不是这孩子娘亲了,她的孩子,如果还在,也是这个年龄。
无双蹲下身,捏了捏孩童的小脸,孩童看着她,天真无邪地笑着,无双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也有些红了,但瞥到萧让还在旁边,她于是赶忙侧过脸,飞快擦了下眼角的泪痕,然后平复情绪,说道:“这孩子应该是走丢了。”
她的举动,都落在了萧让眼里,萧让抿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俯身,抱起孩子,想将他带离无双身边:“我带他去找父母。”
但是孩子被他抱在怀中,却大哭了起来:“我要娘亲……娘亲……”
萧让沉着脸:“她不是你娘亲。”
那孩童见到他冷淡如冰的面容,哭的更加撕心裂肺起来,身子也不停扭动,想挣脱他的怀抱,一边挣扎,一边还哭着想到无双身边去:“娘亲抱……抱……”
无双瞧的心疼,于是从萧让怀中抢过孩子,自己将孩子抱在怀中:“你给他吓到了。”
萧让无语:“认错亲娘,还好意思哭。”
无双白了他一眼:“所以你两三岁的时候,就是神童了?”
无双柔声哄着怀中的孩子,孩子到了她怀里,哭声立刻止住,而且对着无双咯咯笑着,与刚刚在萧让怀中的惧怕形成鲜明对比,萧让看的心里冒火,一句“慈母多败儿”,就脱口而出。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如果将来无双有了孩子,会是一个多么宠溺孩子的母亲。
但是无双听到这句话,眼神却黯然下来,她抚摸着孩童的稚嫩脸庞,对萧让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个机会败儿。”
萧让噎住,良久,才闷闷道:“你不应该将他当成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无双呢喃道:“我无数次在想,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他该长成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和这孩子一样漂亮,一样聪明?但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见到他了。”
萧让已经再也忍不住了:“以你当时的身体,你根本保不住那个孩子,既然保不住,又何必伤心伤怀?”
“何必伤心伤怀?”无双觉得有些好笑:“怀他的不是你,你当然无法体会我的心情,他在我的腹中慢慢长大,慢慢胎动,我高兴的时候,他会四处乱动,我悲伤的时候,他会安安静静呆着,他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骨,我的血,萧让,你并没有做过一个母亲,你又如何能感受到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哀?”
萧让沉默了,他又道:“可事情已经过了三年,你仍然无法释怀吗?”
“释怀?”无双抱着怀中的孩子:“每当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我会想着,如果这是我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可惜,并没有这个如果。”
这个伤痛,大概要留在她心中一辈子,再也无法抹去。
萧让没说话了,无双也没再说话,只是逗弄着怀中的孩童,孩童也十分喜欢她,不停甜甜喊着她“娘亲”,对着她天真无邪地笑,无双脸上,也不由慢慢浮现笑意,她嘴里甚至哼起了歌,那是她小时候,阿娘哄她睡觉的歌,她看向孩童的眼神,也是满满的宠溺,萧让看着她,他忽恍惚间觉得,也许正如吴钩所说,他带给她的伤害,比凤煦带给她的伤害,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