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游［水仙］(92)

枯枝被唐嘉弯腰捡起，白霜裹挟着冰雪飞速蔓延，将这一截难以被人在意的树枝化作了吸睛的冰剑。

“请赐教。”

论剑术，唐嘉是不怕玄苍的。

玄苍更擅医毒，只怕他比着比着突然甩无赖做什么手脚。

黑影互相缠斗在一起，时而闪过霜刃的白，时而闪过耀眼的金，大家都停止了修炼，看向结界内，哪怕他们什么都看不真切。

说不担心是假的，唐嘉是唯一能护住他们的人。

而看得一清二楚的殷池瑜，陡然把视线转向了眉头紧锁的烛朦，难得弯了弯嘴角，却什么也没说。

“不打了，本尊不认识你。”玄苍将剑丢在地上，显得郁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

结界撤开，内里飘落的雪四散开来，引人惊叹。

晋琮元陡然想到了叶光在妖界比武使用的那招，雪花片划出的无数细小伤口，急忙喊道：“别碰。”

晚了，早已有人伸出了手。

只是不像晋琮元想象的那样，雪温润地融化在大家的指尖，掌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闹了个脸红，若有所思看了看唐嘉，低头不再说话了。

唐嘉捏碎了冰剑，笑着捡起了玄苍的剑，交到玄苍手里，淡淡道：“尊上，有些问题的答案，不必说出口，也无法判断。”

“师父！”他陡然被拉住，目光所至是烛朦满脸的担心。

“为师无碍。”唐嘉摆了摆手，不再管原地沉思的玄苍，示意大家继续训练。

三年太短

夜色照旧浓稠，月色朦胧，在云里翻涌，时而露出几缕皎洁。

“怎么……停了……”

“有人来了。”吻轻盈落在了梅花上，唐嘉无可奈何施法整理一切，蹭了蹭烛朦哀怨的脸，“听话，调息吧。”

灵力运转的那一刻，门再次被人一脚踹开。

“陪我喝酒！我一定是喝醉的时候认识你的！”

唐嘉应声，走出了房门，看见了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的玄苍。

“你们修士不是不睡觉吗？”

“这里是您的地盘。”晚上运功修炼易走火入魔。

“打扰你的好事啦？”玄苍凑近低声问，带着调笑。唐嘉能感受到玄苍的接近，玄苍的速度自然能感受到唐嘉的大致状况。

唐嘉笑了笑，没说什么，兀自敲开了酒坛子。

“所以你在愁什么呢？”玄苍看着唐嘉倒酒，看着那一身黑衣却清风朗月的人，托腮问着。

唐嘉举杯，只道：“天下和他。”

“如果硬要选择一个呢？”

“天下。”这回答毫不犹豫，毫不遮掩。

紧闭的门后，房间内的床幔微晃，烛朦一瞬停止了调息，眼里未散的氤氲水汽几乎快要凝实。

“我会选她。”

“哪怕她想要的是天下？”看着玄苍将酒一饮而尽，唐嘉反问道。

玄苍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人们做出选择后总会后悔当初为何不选另外一个，哪怕两个其实都痛彻心扉。你回答得太干脆利落了。”

“尊上的意思是……”

酒杯被白皙的手握住了摇晃，摇晃碎了其中的倒影。

“你会更加痛苦，更加后悔。”

“但我想我可能会后悔那个选择，却不会后悔我的干脆。犹豫和摇摆像是在一点点搅动和拉扯他的心脏。”

玄苍从未想过这个回答，他愣住，转而笑了，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所以你现在给了他一个痛快？未免太过无情。”

“我迟早会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处可寻。”唐嘉垂睫看着破碎的倒影，竟不自觉将这话说出了口。与其所有甜蜜最后却猛然变成了苦涩，还不如多埋几个伏笔……好歹让他心安理得。

“ping——”玄苍的酒杯碰了一下唐嘉的酒杯，他大手一挥，抱起了酒坛子，“来，喝！”

已是后半夜，等唐嘉散了酒气回房，就看见了角落里的烛朦。

“不睡吗？”他走了过去，声音微哑。

衣摆被揪住，缩着的人依旧低着头，声音小如蚊蝇，“我选择你。”

这软软的一声却化作了利剑，扎在了唐嘉的心上。他的声音干涩，蹲下了身，握住了烛朦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那快点变强，嗯？”

“那师父要等我。”

“嗯，我等你。”又一个被相信的谎言。

无眠的夜就此书页般翻过。

一切似乎都一如既往的平淡，外界的消息会经过唐嘉的筛选告知被软禁魔界的各位。

有些言论是极其刺耳的，唐嘉不说，有人也略有耳闻。

“前辈，我不甘心。”又有人找上了唐嘉，“我们明明不是他们口中的逃兵，茍且偷生之徒，我们是为了暂时的和平而背着屈辱甘愿来到了这里，为什么……”

“后悔了？还来得及。”唐嘉的平淡从未让人感觉漠不关心，而是冷静镇定。

“三年为期，我会离开，带着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的人。如若你们半数尽随，停战条约作废。”

这是大家都不知道的，包括烛朦。

“欺人太甚！”有人立刻叫道。没了合体期尊者的庇护，留在魔界的人岂不是太危险。

“你们好好想想。”

唐嘉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师父，为什么？”烛朦跟上了唐嘉，问道。他现在一头雾水。

“三年为期，我要你入元婴，留在这里。”

“什么？！”烛朦宛如接了一个晴天霹雳，愣在了原地。

他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去拉住了唐嘉的衣袖，“您要离开我吗？”

“我对你……”词语在唐嘉的嘴里打转，最后还是吐出，“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