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15)

“不，不曾见过。”戚小酒垂首，眼角泛过几分酸涩，心下已然是麻木的酸楚。

烛火照得她半边侧颜影影绰绰，眼中是让人看不出的喜怒。

司管家不禁担忧开口：“小姐……这是怎么了……不过，若是戚家长公子暗中来到咱们江城，怕是对婚约之事早就有打算了。如今明面上大夫人那边还没有察觉文城戚家的动静，老奴手底下的眼线也不曾听闻有这档子事儿。”

戚小酒面色苍白了不少，敷衍地点点头，缓缓起身，连步履都变得轻飘飘的，眼中黯淡极了。

“也罢，小姐今夜且早些回学堂歇息。大夫人若是决然生出追查之心，待到五月初五小姐祭奠完老爷之后，老奴便让阿大护送小姐到金都避避风头。”

“嗯。”她轻应，继而不再多做停留，只是浑身都写着失魂落魄，缓缓地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船舱。

戚院书房。

“公子，夜深了，批完学生的字便早些歇息罢。”

小景迷迷糊糊起了个夜，往书房那边望了一眼，不想，书房的灯盏居然还亮着。

“嗯。”书房内传来了一声轻应。

小景打了个重重的哈欠，提着灯笼忽地扭头望向东南屋那边，那屋的烛火已然熄灭。

见状，小景不由得撇了撇唇，不知怎的，心中忽的为自家公子多了几分不平，那小灾星竟也是睡得这般香？

偶然抬眼一瞥，忽地见门外还倒映着人影，戚醉不由得启唇。

“小景，回去歇着罢。”

“哦，好的公子。”小景压下心头古怪的不满，掉转原本盯着东南屋的目光，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趿拉着鞋尖尖，将脑中的古怪抛之脑后，便半眯着眼回屋去睡了。

戚醉缓缓地展开了桌案上最后一张宣纸。

上头是一排排横七竖八的字迹。

只是通篇看下来，写的无非皆是两个字——戚醉。

指尖捻着宣纸的一角，戚醉眼中泛过了几分柔和，忽地想起了今日黄昏时，小东西杵着脸睡得熟的滑稽模样，以及他低头扫到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皆是他自己的名字。

小东西先前对那些诗书礼仪皆是无感，可是有一日便破天荒似地缠着他写名字……

奈何“小酒”二字，那小东西倒是无论如何也记不清笔画。

不想，自个儿的名字的笔画，倒是被她记得齐全。

戚醉眼中愈发多了几分暖意。

目光从宣纸开头丑陋宛若虫爬的字体，再到最后惊艳般的隽秀字体时，他的心忽地一跳，最后一行出现的“戚醉”二字，那字体极为端正瑰丽，与前面通篇的繁杂猎奇笔画不同，这样的字体全然富有一种与生俱来大家闺秀的贵气。

戚醉攥着宣纸纸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小东西，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呢……

快跑！（二更）

戚醉脑海中思绪百转，终是拂袖灭了烛火，起身出了书房。

刚踱步到了东南屋，戚醉就与刚从院外回来的戚小酒照了个对面。

“这么晚了，你出门了？”戚醉皱眉，唇边紧紧抿着，似有不悦。

戚小酒猛地一怔，这是青年第一次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目光缓缓往下，戚小酒心下更是漏跳了好几拍，青年手里还攥着她白日练字的宣纸……

她隐约记得，自己虽然有意隐藏自己真实的练字水平，可是在昏昏欲睡之际，最后落笔之时……

写下的“戚醉”二字……

如今正被月光点亮，在夜风下瑟瑟飘扬，赫然彰显着它的存在。

“字体隽秀，骨骼精巧，这样的行书，可不是这半月能练出来的，若非自幼便习得至今，也不至于这般。”戚醉一步一步逼近她。

直到她跟前，戚醉才停住了脚步，俯首，眼对眼，鼻对鼻，“小东西，你藏得这般深，不还是被我抓住了尾巴？嗯？”

戚小酒摸了摸鼻尖，无声的往后退了退，“夫子说什么……小酒不懂……”

“你方才，去了何处？”

戚醉的眸光黯了黯，没了往日的皎洁明亮，澈白胜雪。

戚小酒垂首，不语。

“啧，小东西……”戚醉眼睛微微眯起，唇边逸出一丝叹息。

戚小酒不安地抬首，却望见他转身慢慢地离去，每一步，都带着几度踌躇的失望。

见状，戚小酒只觉得心的某处被一股力道狠狠揪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能够很好地隐藏对他的心思，可是……可是如今……为何胸口的某处却是这般新鲜又强烈地告诫她，她欺瞒不了自个儿的真心……

似有什么情感在心界崩裂，作势便要化作一股力量涌出，像是积雪堆砌后，终是不堪重负地坠落山崖，哗啦啦滚落了悬崖后越滚越大成了硕大无比的雪球……

戚小酒几乎是不再给自己后退的机会，快步追上前去……

“夫子……”

“夫子！”

“你听我解释罢！”

戚醉忽地顿住了脚步，只感受到后头有个小东西的脚步声很是凌乱，带着几分焦急的喘息。

他的嘴角浅浅勾起，慢慢转身，弯腰，再度与她对视，“好。我听。”

那一瞬，戚小酒只觉得心下猛地一滞，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直至呛得脸色通红。

“小景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外人。我便想着离开这儿……可是，我，我舍不得这里。”戚小酒一边说着，一边低低地喘着气，显然刚刚跑得急了。

戚醉闻言，眼中有眸光闪烁，静默了片刻，又见小东西低垂着脑袋，很是沮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