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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金吾(90)

作者: 三改火 阅读记录

“我要进去吗?”李群青皱了眉头,“按照大豫礼制,册封公主时只要册使接册即可。”

“这是按储君礼来。”孟汀在她身后道,“册使确实有,但殿下要亲自接册封。”

群青望着他,面上有些难色。

“去罢。”孟汀道,“我不能从此门入,便只能送你到这里。”

太极殿遥居九重天。

她一步步向上走,越向上风声越凄厉,宫灯在尚未暗透的天幕下飘摇。踏到大殿门前时,她先看到了李鉴——他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于御座南向坐。冕旒垂下,帝王的面目也不分明,嘴唇却是少有血色的。

正殿之中,许鹤山已立定,版奏道:“臣为册使,见过陛下。”

李群青到他身侧时,他略一回转,示意李群青向前走一些。

那殿上群臣的眼都黏在李群青身上。那把长平剑与青金石,故人都是认得的,更不再疑这位王姬的身份。后来者只顾着望那女子的步摇与红妆,却冷不防瞧出习武之人的一身硬骨肉,急忙低下眼来。

典仪喊道:“再拜!”

赞者承传,众人皆拜。

许鹤山进当御座前,北面跪奏道:“归涯司正使臣许鹤山言,册公主,请命使。”

“兴。”典仪道。

李鉴身侧一侍中道:“制曰可。”

话毕,那侍中承制,西面称:“有制。”

许鹤山与群青皆再拜。

“今册镇国长平公主,命公等持节展礼。”侍中宣制道,“免再拜。”

说罢,侍中径自还侍位。赞礼者引许鹤山少前,对面一黄门侍郎引主节来到他面前。那主节将那符节授与黄门侍郎,黄门侍郎持节西南授,许鹤山掀袍跪地,双手托过那符节。

他向来是厌恶繁琐礼节的,这一点同李鉴一般。上元之时,李鉴的践祚之仪可谓是直简,此时侧立公主,却是按最高礼制来安排。

李氏皇族没给她留什么好东西,李鉴说,所有之物不过一个破烂天下,将这册封之事办得风光些,也算是有所弥补了。

而她也受得起。

她必将能受得起苍生一拜。

典仪一唱,众人持节下拜,拜天子,也拜殿中新册立的殿下。李群青于原位站定,听着典仪喊着什么,便瞥见许鹤山同一人出去了。少时,那册书就被呈到了面前。

“跪。”

她扶着长平剑,俯身跪下,向李鉴一拜。

“兴。”那典仪道,“接册书。”

镇国长平。

这四字,她尚未读顺口,却已然随着墨笔朱批刺入眼中。

“礼毕。”

她执着那册书,略有些茫然地望向高座之上。那剎那太和之乐起,黄钟大吕鸣奏,四面山呼千岁,满堂声如潮涌。

而她只想起在大相国寺的第一个寒夜。

恍惚间,身后一股长风袭来。她回过身,耳际全是嘈杂的惊呼。

那是一只巨大的玄鸟。

翅尖燃火,眼如泣血,直入殿中来。

李群青缓缓站起身,面对着那盘旋的怪物,闭了闭眼。

凡是所相,皆为虚妄。

群臣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离席逃散。李鉴在她身后,不动声色,望着李群青一寸寸地抽出腰间长平剑。那剑身有凤纹血槽,灯下一照,明亮无匹。

那玄鸟俯冲而下。李群青拽过裙裾,持剑飞身斩去。

剑刃所至,皆成尘埃。

黑雾皆散尽,李群青持剑在原地,望着剑刃上自己的面孔,才确信自己方才确实对那尘埃斩了一剑。她看向四周,只见那些朝臣难以置信地定在原地,殿上香案翻倒,有些狼藉。

“诸位何必如此恐慌。”李鉴道,“不过幻术而已。那幻师楼,你们中的许多人,不也曾常出入吗?”

一番话说得不咸不淡,吓得没人敢抬头。

他在一片死寂中起身,示意不许有人跟随,便孤身回了东房。

“他还不见我。”孟汀冷声道,“是他不见吗?不论是江陵还是长安,陛下身体抱恙时,我向来能在身侧。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是‘不见我’?”

那传话的侍中十分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侯爷!”李无伤快步过来,“请先坐吧。知道您不会走,咱家陪着您等。”

他给那侍中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地告退离开了。

“陛下还病着?”

“不是一般的病。”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此事,除陛下、你我,再无他人知。”李无伤紧盯着他,面上的皱纹显得深了许多,“陛下久病,自成医者,自感风热。今日册封,他身侧五尺内皆无人。他说......他说......”

“说什么?”

“陛下说那症候,像极冀州文报中所言的......叫魂病。”

叫魂病。

孟汀心下猛一空。

“不可能。他根本没出过长安城!”

“孟侯。”李无伤重重地道,“我知道陛下不信什么谶纬报应,更不信什么妖术。但是那日他自鬼市回来后,便觉身体不适。还有,侯爷请看这个。”

他向身侧人吩咐几句。很快,一件黑袍便被取了上来。这衣裳孟汀认得,是李鉴去鬼市时所穿的。

那衣襟处,撕裂了一片。

李无伤还未开口,孟汀先夺了那袍子,朝那缺口仔细看去。片刻,他将那衣裳放下,越过李无伤,直接向东房奔去。

“侯爷!”

孟汀到了偏殿门前,那大门紧闭,他伸手攥住门环,努力自制着,收不住力地向门上叩去。身后有人过来,孟汀没在意,被人一把拽住,转眼看到许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