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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金吾(91)

作者: 三改火 阅读记录

“想不到侯爷还有此时。”许鹤山道,“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孟汀望着他,松开了门环。

“是本侯失态了。”

“他气弱,这样一病,不知何时才能好转。”许鹤山道,“侯爷若真要替他分忧,便想想如何收拾如今这盘棋。”

第65章 咫尺第六十

何昶在大理寺议事堂中坐定。卢寺卿匆匆进来,向四下一拱手,道:“有事情耽搁了。”

他一抬眼,望见坐在何昶身侧的柳钟仪。

“这位是......”

“啊,下官通政司参议柳钟仪。”那年轻刺头儿一收扇子,向他行礼,“近日接到不少臣民上奏,提及大理寺所查办之案件,世人多有担忧。于是,通政使大人遣下官来此听证。”

卢寺卿一瞟何昶,后者把目光移开了。

“善。”寺卿道,“那何少卿,你讲讲这叫魂大案的始末吧。”

堂中众人一同望过来。何昶拱手起身,自袖中拿出片纸,将其展开。

“这叫魂之案,明为疫病之灾,暗为妖术之扰。”他道,“虽然这样讲有些危言耸听,但我疑心......是有人想拿天道,压天子一头。”

游僧,幻术,玄鸟,疫病。

盛世日久,哪怕是一点裂隙都会弄得人心惶惶。无根基的空门天子,被推到的幻师楼与疫旱相接的冀州,放在一起很难不让旁观者思绪纷纷。

仿佛是人故作姿态、讳莫如深,却实则恨不得天下皆知那烈火将要灼烧大豫的山河。

“江南江北、河南、直隶等地的案犯,都有相似的供述——受东瀛人指示,剪人衣襟。而那所谓能使得人高热不退、乃至眼盲的叫魂病,其实是不能传染的。倒不如说,那更像是毒发后的症状。”何昶略一停顿,“那东瀛人给案犯们一种毒剂,只要触及肌肤就能发作。”

“这么说,是有人有意造出这疫病之相?”

“疫病与毒杀,是绝不可一概而论的。”何昶沉沉道,“若是毒杀,那就是寻凶缉凶,还受害之人公道。但若是成了疫病,就与国运、鬼神牵扯在一处,成了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将那纸张递给了柳钟仪。柳钟仪接过来,想起自己先前上奏请李鉴下罪己诏,不禁有些汗颜。

“柳参议。”

柳钟仪一恍惚,忙道:“在。”

“可否说一说,贵司所接到的臣民书奏中,不安之凨处为何?”

“这......”柳钟仪踌躇片刻,“不过是不安于圣人彻查叫魂案、推倒幻师楼,怕会得罪于天地神佛。”

“那些术士,与天地神佛究竟何干?”

“比方说,那东瀛来的大术师卑弥呼。”崔主簿在一侧出了声,“据说她能通三界,能请神明上身。下官也曾听市人言,陛下同这帮人作对,就是与天道作对......”

说到此处,他急忙捂住嘴,自骂道:“大不敬,该死!”

“不该死。”柳钟仪道。

他看向何昶,将手中扇搁在面前。

“那些愚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李鉴抬起手,向榻侧摸索着,将一个空碗打翻在地。

他嗓子干痛得不行,仿佛是有一团火在灼烧,苦意又黏腻地堵着,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那瓷碎裂的声音很尖锐,在空荡的偏殿里回响几个来回。

李鉴强撑着起身,赤着脚站到地下,也不管脚底被碎瓷划开,扶着一侧桌案,踉跄着去取水。那水是昨日宫人递进来的,已经凉了,一过喉头,比饮刀片还难受。

已近夏末,天仍闷热。他浑身是汗,又冷得发颤。

向院中一望,那殿门紧锁。

他抓着门边,在门槛上坐下来。那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将人暖得舒展了些。他提着水壶又喝了几口,呛得咳嗽起来,却可出不来一口痰。

殿门前忽响起叩门声。

他平复着气息,嘶哑地道:“何人?”

“陛下!”

是孟汀。

李鉴撑着身子起来,下台阶时急了些,先摔了一跤。浑身上下都酸痛,他几乎是挣扎到那殿门前,掌心贴上门钉,却一时说不出话。

“貍奴。”孟汀放低了声音,“药可按时吃了?好些没有?”

“好得不快。”李鉴叹道。

他讲不动话,将额头靠在殿门上,略垂下了眼。能想见一门之隔,孟汀也靠在门侧,心跳与气息都贴得很近。

想到这里,他挪了挪位置,挡住了那门缝,道:“你快走罢......若这病连着气就能传上呢?”

“这恐怕不是病。”孟汀道,“陛下若信得过我,肯不肯开殿门,放我进去?”

“别说笑了。”李鉴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风热邪毒,还不算病?”

“大理寺查了,这是毒发之症。”孟汀说着,声音里带了些急切,“谁给你下的毒,我们还在查。先把殿门打开,我带了药......”

“不开了吧。”

李鉴握紧了那颗门钉。

“若是大理寺查错了怎么办。”他道,“不是我不信他们,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这是疫病,假若你也沾染上,八十万禁军何人作主?”

他惯常地先拿出了冠冕堂皇的说辞,讲到最末,才小声道:“我不要你再为了我犯险。”

外头沉默良久。

“陛下自己决断。”孟汀开口,“君王之意,皆有定因,臣子不该阻拦。”

“侯爷......”

“外朝之事,有我等在,你一定放心养好身子。药放在门口,是许大人拿来的,至少能将邪热压下去。”孟汀后背抵着殿门,手压在那个药箱上,“那叫魂病的解药还未找到,得要......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