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朝夕》(46)

“我只是……害怕……”阿沅说。

“害怕什么，有二哥给你兜底呢，他薛子峰如果敢不要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孙志斌锤了一下桌面，故意这样说。

阿沅终于破涕为笑。

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走过，阿沅喝醉了，嘴里喃喃自语着。

孙志斌也觉得倦了，瘫靠在沙发上。

“孙志斌！”孙乔从角落里冒出来，喊道。

“又叫你老子的名字。”

孙志斌看样子是已经习惯了。

“睡着了？”

孙乔看到躺着的阿沅，立马放低音量问。

“嗯。”孙志斌慵懒的回答她。

“一会儿你峰哥来接他。”

孙乔点点头，顺势跪坐在孙志斌旁边，搂住他的脖子。

孙志斌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乔乔，过几年这家酒吧就交给你了，你可给我好好经营，千万不能干倒闭。”

“你干嘛去？”孙乔问。

“我老了，做点老年人该做的事。”

“骗人，你才多少岁，哪里老了，我看你就是不想工作。”

孙乔掐了一把他脸颊上的肉。

孙志斌笑着握住她的手。

“给你攒嫁妆。”

“我不需要，我又不嫁人。”

孙乔一边说一边拨弄他的衣领。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啊？”

她对上孙志斌的眼睛，问道。

孙志斌顺了顺她的长发，说：“不嫁也行，老子养着你。”

“只要我闺女，活的开心自由就行了。”

“爸……”

孙乔娇嗔了一声，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他。

“来……陪我喝几杯。”

……

十分钟后，薛子峰的车停在酒吧门口。

他身上落了雪，进来后径直走向阿沅。

“麻烦你们了。”他低声说。

“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去吧。”

孙志斌招招手。

薛子峰点头，然后横抱起阿沅，向门外走去。

阿沅在他怀里嘟囔：“哥……”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再惹祸，不会让你担心，你别扔下我……”

薛子峰感到从未有过的心软。

“子峰……”

孙志斌在身后喊住他。

薛子峰转过身。

“好好对他……”

薛子峰愣了一下，接着眼神冷静且坚定的点了点头。

等少年变成大人，等喜欢变成爱，我们要一直陪在彼此身边。

下了雪的西北，和平时不太一样，原本灰蒙蒙的天和世界变得有了色彩，白色背景板下五彩的人们被放大，世界开始变得时而真实，时而飘渺。

灰黑色的铁桥依旧没有温度，比往日多了一丝庄严肃穆的凋零感，配上人们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得冰冷。

然而江晓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感觉下一秒就会从铁桥上面开出玫瑰来。

桥下的河变了颜色，更加沉静，流速渐渐变缓，时间也好像慢了下来，跟随着风雪的节奏流向远方。

置身于大雪中，去观察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变成了江晓夕的乐趣，仿佛这一刻的他是独一无二的，并非天地中的芸芸众生或一粒尘埃。

此情此景此心境，如果可以，江晓夕会忍不住吻齐朝，他渴望漫天风雪中的相拥，不用在乎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齐朝此刻就在他身边站着，脚边放着他母亲的骨灰盒。

江晓夕以为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会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惊心动魄的浪漫，然而现实却是平静到麻木的沉默，和只有自己知道的心动。

“真希望下一秒世界就毁灭。”江晓夕突然说出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的愿望总是与众不同。

“不想经历高考。”

江晓夕有点没话找话。

“可这世界如此美好，你舍得吗？”齐朝问他。

“舍不得。”他说出了相悖的答案。

是因为齐朝才有了留恋啊。

“如果真的发生，你想做什么？”

“丢掉现有的一切枷锁，毫无顾忌的做回我自己。”

江晓夕攀住桥边的栏杆，兴奋起来。

做一个浪漫，自由，独立，自洽的人，拥抱自己，拥抱世界。

“谢谢……”他扭过头，对齐朝说。

“谢什么？”齐朝疑惑。

“总之，就是谢谢。”

江晓夕腼腆的笑了笑。

感谢相遇，感谢美好，感谢自由，感谢我们都还活着……

齐朝不明白，却也跟着他笑起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安静的看着桥下流动的河水，不再说话。

气场相合的人就算沉默也不会觉得难受，江晓夕很享受此时的宁静氛围。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却让人内心感到平和，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海子的那首诗来：

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

过了一会儿，齐朝开口道： “有点冷。”

江晓夕听了，忙要把围巾拿下来给他。

却被齐朝抬手阻止。

“不用。”他说。

齐朝没有松手。

两个人的手慢慢放下来，江晓夕任他牵着。

齐朝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手心里直冒汗。

江晓夕感觉到他手掌的潮湿，转过头微微笑了起来。

风雪渐小，江晓夕想回去了，正要开口，齐朝突然说道：“我妈妈……”

他转过来，悲伤的看着江晓夕。

“我曾亲眼目睹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