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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朝夕》(8)

作者: 北径沐阳 阅读记录

母亲的啜泣声还在继续。

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无数遍,他们总是会因为一点再小不过的事吵起来。

批评永远是最低等的表达方式。

难以启齿的除了恶,还有爱。

他讨厌母亲,讨厌自己,讨厌不富裕的家庭,讨厌没有爱的环境。

母亲会说她的痛苦,她的不容易,一股脑的把苦水倒给江晓夕,不管江晓夕自己如何消化。

起初江晓夕会安慰他,可后来他明白了,母亲在怨恨,怨父亲没本事,怨他没出息,怨婆家穷,只要这种处境没有得到改变,母亲的怨恨就会一直存在。

江晓夕觉得自己是个垃圾桶,已经满到溢出来了,可是母亲还在往里面倒垃圾,他快坚持不住了。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独立的人格,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江晓夕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念。

“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不是我。”

越走越晕,越走越呼吸不上来,直到,江晓夕走不动了,晕倒在路旁。

醒来的时候,身边是齐朝。

江晓夕坐起来,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是在道观里。

“江晓夕,跟我走吧。”

齐朝心疼的望着他。

江晓夕沉默了一会儿,问:“春城……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齐朝没有点头,因为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远方更好,比起眼前现实的茍且,意象和幻想才是活下去的动力。

铁轨的尽头是什么?

是希望……

送走奶奶不久之后,清河镇一连几天都在下雨。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十月了,还会下起暴雨。

沙尘暴过后,大雨打破所有尘蒙,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天上如同破了个口子,仿佛百年孤独里那场下了四年十一个月的漫长暴雨。

哪咤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如果可以,江晓夕也想把他的生命还给他们,就当从来没来过这世上一样。

最终他还是回到了家。

二叔和三叔还没走,几个人因为葬礼出钱的事争论不休。

父亲黑着脸,破口大骂。

江晓夕一瞬间觉得好累。

长大后他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吗,为利益撕破脸,为了生活低头,为了生存忘记诗和远方,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满地狼藉。

孩童时期没有选择,长大了依然是这样,江晓夕没有了任何欲望。人性如此,长大就是把少年的纯真打碎重组,让人看清社会的恶,遵循社会规则,在社会规训下卑微活着。

人靠希望活下去……

诗里有远方,远方有希望。

我们于春天卧轨……

在希望里寻找自由……

任由车轮滚过,回到宇宙最开始的混沌……

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最纯真,也最原始……

江晓夕想起海子,在春天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时他在想什么?

尽管现在他的烦恼和痛苦在旁人看起来是无病呻吟,但对于那时候的他,便是生命中最大的事,

三观的颠覆,混乱的思考,青春期的迷茫,似乎都足以让他痛苦到去死。

那时候他以为清河镇就是整个天地了,远方只是书本里的美好词语,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

齐朝见过吗?

江晓夕不知道。

我们真的能抛下一切重新开始吗?

江晓夕跟随齐朝离开清河镇的那天,天晴了,空气里满是水汽。

齐朝和道观里的道长辞行,带着母亲的骨灰盒,再次踏上旅程。

只是这次,不再是一个人。

江晓夕把自己攒钱的铁皮罐子从地里挖出来,把所有钱都给了齐朝。

临走前他去看了妹妹和奶奶,摘了很多玫瑰花放在妹妹墓前。

毕竟是生活十几年的地方,此刻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绿皮火车缓缓驶向远方。

一切景物向后飘去,逐渐变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沿途荒凉而辽阔,独属于西北的浪漫,是景远比心开阔,迷蒙之中总会有方向。

齐朝坐在对面。

因为骨灰盒的原因,没有人愿意坐在他们周围。

齐朝看着窗外,江晓夕看着他的侧脸。

齐朝镇定的令江晓夕吃惊,他好像没有那种面临未知的恐慌感。

江晓夕则正好相反,他坐立不安,心里很慌乱。

齐朝看出来了,慢慢握住他的手。

江晓夕的心渐渐定下来,于是专注看风景。

车轮旁是雨后的泥泞,轰隆隆的驶过轨道,穿越隧道,向远方。

隧道里十分漆黑,暖黄色的照明灯亮起,江晓夕抬起头,齐朝痴痴的望着他的脸。

江晓夕的脸慢慢红了。

“你在想什么?”

江晓夕轻声问,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齐朝移开视线。

“江晓夕,你相信……前世吗?”

江晓夕不知道他怎么会想这些,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我……相信。”

“这就够了。”

他满意的闭上眼。

江晓夕不想打扰他,于是也闭上眼。

两人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再醒来时,又开始下雨了,雨越下越大,整个车厢都被重新洗刷了一遍。

外面混沌一片,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夕,又像史前带有毁灭性的景象。

这更加加深了江晓夕的不安。

从多年来一直生活的地方离开,那些抽象的名词在这一刻便有了实感,所有文学加之的美好荡然无存。

齐朝还在睡。

江晓夕犹豫了一下,来到他身边,轻轻推他。

“怎么了?”齐朝睡眼惺忪,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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