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糖水铺(149)
接受到阿福谴责的眼神,沈朝盈讨好一笑,“这儿还留了点。”
她说着,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盛出来。
既然煮,便干脆一起煮了,只给那崔二郎盛出来一碗,剩下的温在锅里,等晚上她们自家分着喝。
最后再点缀些新鲜枸杞端了出去。
其实冬天吃这道糖水可以放些许姜片同煮,更能驱寒暖身,不过沈朝盈不大喜欢姜的味道,尤其是吃土豆丝被其欺骗过无数回,便养成了除了炖肉去腥以外从不放姜的习惯。
红糖水煮荷包蛋跟腐竹的交迭,终究是甜占了上头,不过腐竹在其中也不是毫无作用,喝起来是软软滑滑的触感,又有清淡朴素的豆香,缓了红糖的齁。
这样朴素的一盏甜水呈上去,料想那位不会放在眼里,或许还会觉得粗糙简陋,拂袖而走。沈朝盈只想着赶紧将大佛送走,再关上门热热闹闹地过个小年。
崔琰果然挑剔,挨个品尝了一口——或许没有?沈朝盈怀疑他那羹勺压根没碰着汤水,装模作样地沾了下唇,接着便挑剔品论起来。
“太甜,腻了。”
“太淡,没味儿。”
“小娘子就这点儿本事?”崔琰扯开嘴角,一副很不以为意模样。
沈朝盈忍不住挑眉,这豆花都没放什么糖,光靠里面蜜豆、芋泥跟牛乳提味,怎么会比腐竹鸡蛋红糖水甜?
她没有与之争辩,笑了笑,“贵介口味别致,小店满足不了。”
崔琰也是这时才头次正视她,也是奇怪,自己百般刁难,对方不惧不怒,不为所动,换了旁的商户,被贵客刁难挑剔,恐怕这时候就要告罪捧碗下去重做了,她倒是施施然端坐得住。
沈朝盈淡定得很,再看不出人家是来找茬的,那她也太傻了,就算她今日重做八百遍,也不可能叫这人满意,没得糟蹋食材。
崔琰哼笑一声,“你这样手艺,开店确实勉强。”
他忽然换了个态度,脸上乖戾不见,坐姿也散漫不羁:“倒是一张脸还算过得去,在这市井谋生多浪费?不若跟了我,叫你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对你们这样的小娘子来说当是极好,如何?”
这人说话时面上虽带笑,眼神也落在她身上,却清明明的,一点也没有色/.欲二字。
显然不是真有此意,只是为了辱她。
对方莫名其妙的一通刺,此前针对她厨艺挑剔便罢了,这会子是人格受到侮辱讽刺,沈朝盈着实有点恼怒。
垂眼复抬眼,只剩一丝似笑非笑弧度挂在唇边:“客人可看清楚了,儿这是食店,门前也没挂红栀灯,要寻欢,还请出门拐个弯,往平康坊去。”
竟然拒绝得这般干脆?崔琰既意外,又觉得讽刺:“既行商贾事,作什么假清高?与大郎纠缠时怎么不摆出这副做派?呵……果然心思细巧。”
“……”纠缠?沈朝盈蹙眉,隐约明白了什么,大约也懂了这人莫名其妙的恶意从哪来。
抬眼与对方了无笑意的眸子对上,她端出个微笑,“清高算不上,却也不能香臭不拒啊。”
这样娇纵性子的人最骄傲,你越是云淡风轻看不起他,对方越生气。
崔琰果然冷了脸。
谁是香,谁是臭?容得三郎与大郎,容不得他?
怼了回去,沈朝盈心情好了些,不欲再与他争锋,直接起身送客,“儿这庙小,容不下郎君大佛。”
崔琰黑着脸,觉得这店主假清高的模样真是讨厌得很,跟大郎一个样。
却反倒不急着走了,主要还是不想就这样哑声,叫她得意,自己占了下风。
瞥见案上两盏糖水,他直接端起其中一碗,凑到唇边仰头一气喝光。
再开口,微笑道,“呵……你说的是,确实不能香臭不拒。”
沈朝盈一怔,又恢复了温婉微笑,便当听不出他的反讽,敷衍地福了个身,“我们要打烊了,郎君慢走。”
待瘟神总算走了,转过身,才哼笑,他方才上牙上沾了块枣皮!
她可不会出声提醒。
马车上,崔琰脸上神色已恢复了那乖戾不羁。
回想起前两日,三郎找到他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透露大郎与这店主人有些关系。
三郎什么心思,崔琰过去只当他是个老实的,听信了他叫人放出来的风声,亲自去请那张仙人出山,谁想对方是个背了人命逃出来的,压根不是什么终南山道人!
……哼,他会傻到回回都被人当刀使?
崔琰冷冷警告了崔琅:“他与那市井娘子如何那是他的事,是自甘堕落也好,与我何干?与你何干?”
警告过后,自己又走了这一趟。
哼,想来这小娘子过后定要与大郎告状,届时大郎再来找他麻烦……崔琰不以为意,就当他是提醒崔瑄那厮小心莫着了道了。
他是看不惯崔瑄那厮古板老成做派,然而比起对方,道貌岸然的三郎才是最阴险狡诈那个,最叫人瞧不起。
崔琰想了想,敲敲车壁,又吩咐调转车头:“来都来了,去我这好兄长府上坐坐。”
方才冷脸的小厮这会子绷不住了,头都大了。
两位郎君一见面就要掐起来,还多数是自家阿郎挑衅,大郎压根不稀得搭理……到时候二郎生气,受难的还不是他们。
察觉到小厮的犹豫,崔琰一下掀开车帘,剜了过去:“胆儿肥了你!”
“是!是!”
马车这才调转了方向。
面对不请自来的二弟,崔瑄也不是很高兴。
前次三郎来的突然,好歹叫小厮提前通传问候了一声,这个十分不客气,自个大摇大摆进了府,大咧咧占了他书房,看见他便掀唇,怪腔怪调说什么“许久未见,甚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