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打杂的那些日子(31)

它好奇地问：“电线又是什么？”

“电线就是那些黑色的线，它们不是叶子，是用来输电的线缆。有了电之后人类的生活就变得很便利，到了晚上不需要那种魂魄碎片来照明，而是直接用电灯——不许再问电灯是什么。好吧好吧，晚上我带你看电灯。”

再远些的景色还包裹在雾中。

我科普完，就看见前方的雾里走出个人，还是穿着道袍的人。藏青色的夹袄道袍，从白茫茫的雾气里晕开。

等近了，我看清他的长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头发也是典型的道士髻，用小皮筋扎起来，上面还插了根木色的簪子。

就是那簪子样式有点儿奇怪，两端差不多一样粗，连点儿造型都没有，只在一边刻着两圈环形凹槽。

我定睛一瞅，发现那不是簪子，而是根……筷子？？

还是根一次性筷子。

他神色自若簪着根一次性筷子，朝封十八行了个拱手礼：“这位道友，可是封十八姨？”

封十八同样回了个拱手礼：“是。”

“那真是太好了。”他说：“鼓楼那边出问题了。”

第17章 唯一正版

随着他话音落下, 身后那团雾也渐渐散去了些，隐约露出后面那座鼓楼。

晨钟暮鼓，钟楼和鼓楼都是古时候的报时建筑。而且唐朝的里坊制盛极, 实行宵禁, 以敲鼓作为启闭坊门的信号。

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那样一栋饱经风霜的鼓楼。

红砖灰瓦，楼体看上去已经有些破败了, 雾气后透出几点乌青墙体, 依稀可见斜飞的檐角。老旧的砖瓦上，承载着沉甸甸的光阴。

这座小县城上都是些低矮的平房，它却很高，静默伫立在小巷的另一端, 像守护这座县城的巨人。

而现在，这位巨人身后是弥漫的大雾, 添了丝诡异的味道。

尤其是远处传来的那些叽叽喳喳的八卦，加重了这种诡异。

一道听不出来是男声还是女声的尖叫：“天哪, 那个家伙要从鼓楼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另外一道同样听不出男声还是女声的尖叫：“天啊天啊，它会不会把我们都吃掉, 太恐怖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道听不出男声还是女声的尖叫：“啊啊啊啊啊你们不要乌鸦嘴, 快点呸呸呸大吉利是！！！”

连广东话都冒出来了。

……

等等，这条街现在不是就我们仨吗, 哪来的广东人？

我才意识到这点不对劲，就听见手中传来一道很类似的声音。

“呵，凡间的树真是大惊小怪。”神树傲娇地叉起两边叶子：“不就是区区一条蛟龙吗，何须如此慌张？”

我皱眉：“蛟龙？什么蛟龙？”

它慢悠悠伸出一截绿叶, 朝鼓楼的方向指去, 很平淡地说：“那座楼下面压着一条蛟龙。”

“你确定就是‘蛟龙’的那种‘蛟龙’吗？”我麻木地朝它指的方向望去，看着那栋破旧的红色建筑, 试图再三确认：“或许这两个字还有别的拼法吗？”

“‘蛟龙’还能有哪种？”它郑重地说：“就是‘蛟龙’的‘蛟龙’。”

听到它肯定的答案，我如遭晴天霹雳。恍惚间，我觉得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一瞬间褪去了，而我的整颗心脏也在一瞬间冰凉起来，连阳光都无法照进来了。

离了个大谱，我是什么悲催的灵异版柯南体质吗？自打进了这个县，连饭都没吃一口，就接二连三撞邪。

碰到个奇奇怪怪的道士就算了，碰到个从棺材里诈尸的老不死也算了，碰到人木就更不提了，现在为什么就连鼓楼下面都埋着蛟龙啊？就不能给人一点缓冲时间吗？起码先让我吃口饭吧？难道是让我去斩龙足嚼龙肉吗？

认清这个悲惨的事实后，我摸着空空荡荡的肚子，失魂落魄问神树：“你能感应得到里面的东西？”

“自然是能的，本尊可是上古——”想起我之前的吐槽，它光速改口：“本尊才不像凡间那些树一样没用，哼。”

于是我顺着那些尖叫声望过去，就看见了它口中“那些没用的凡间树”。

一排树。

一排毫不起眼的树。

从车站挤出来，局促得有些可怜。

不过我现在才头一回看清那个所谓的车站，就是个不太大的露天坝子，里面停了几辆车，连个围栏都没有，路面也坑坑洼洼的。

放城市里，也就阿姨们跳个广场舞的大小，却是这座县城唯一的客运站。

其中有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断了半截，露出里头新鲜的树干，地面还躺着滩暗红的血，看上去已经凝固了。应该就是先前起雾的时候被大巴撞断的那棵。

我瞅着那滩血，还有点儿接受不了这只天眼的设定。

太超过了就是说，为什么树受伤也会流血啊？实在很惊悚好吗。

“世界又不是围着人类转的，又不止人类一个物种！人类会受伤，树当然也会受伤！”神树竟然能感应到我心中所想，怒气冲冲反驳。

听到它点醒，我心中动容。才刚到凡界来一会儿，这棵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神树，居然就能跟下等的普通树共情了么？

我看到它的几片叶子耷拉下去，仿佛想起了什么悲伤往事，低低地说：“就算是像本尊这样厉害的树，都会被谢玉川烧。”

我：……

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叶子。

坝子里还有棵光秃秃的杨树，在风中摇着所剩无几的叶子，浅色的枝干颤出了缭乱曲线，摇着摇着就停下来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啊，有个人类一直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