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打杂的那些日子(60)

师姐又发来一条语音。

“一天天的恁不让人省心。我昨天刚瞅见个患者，比你小不了几岁，在那叭叭老半天讲她自创的宗教。老说自己是上帝，让我恭恭敬敬诚心诚意追随她，还说心情好的话就封我个光明护法当当。她那张嘴是真能说，要是早投胎几年，高低得做个洪秀全。”

我跟老唐当朋友的原因之一在于她纯正的东北血统，我特喜欢东北腔。可是自从我认识了王学姐，听过一次她的天津腔后，差点就对老唐喜新厌旧了。

显而易见，作为一个思想积极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我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不过我还是喜欢跟王师姐聊天，她那张嘴就跟开过光似的，每次她一开口，我相声门票都省了。

毕竟上大学之后没法时常去林狗家看翠花拆他卧室，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只好去找王师姐唠嗑。

诚然，我接近她的动机并不纯洁。

但我从她身上找乐子的心赤诚无比。

我听得正乐，心想又多了点小说素材，后面就接着道：“关键她说话语气跟你特像，我差点以为她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害我光顾着听乐子，病史都差点给问偏了。”

……原来我从王师姐身上找乐子的同时，她也在从我身上找乐子。

我抓住手机的指头不由得用力起来。

师姐又发来条语音。

“不说了，又要去查房了。哎，憋说，那26床跳大神的样子跟你也挺像——”

在后半句话播完之前，我果断按了锁屏按钮。

我面沉如水抬起头，就看到周围三道目光齐刷刷望着我。林狗笑得幸灾乐祸，学姐笑得花枝乱颤，上清童子一脸懵懂。

我咬牙切齿地面露微笑：

“首先，我没传过教。”

“其次，我也没有跳过大神。”

“最后，精神科呆久了精神就是容易出问题。”我微笑着问他们：“Do you understand？”

林狗和学姐笑得更猖狂了。

上清童子的眼睛则逐渐亮起，亮成一双小灯泡，看得我莫名其妙。现在他看我的样子就像信徒看上帝那样，充满着崇拜：“原来你就是我所要寻找之人！”

我：？

Excuse me？？？

我顶着满脑袋黑体加粗的问号：“你找我干啥？”

“我刚从南方的一座道观过来，可那座观中的人胸无点墨，连道家经典都未曾读过几本，开口更是与那些未修行之人别无二致。我很失望。到抱朴宫就是想看看这里的观中是否能有见多识广之人。”

说着，上清童子握紧拳头，目光坚定道：“刚刚你与那位未曾谋面之人的对话都是我没听过的知识，请问，可否与你交谈一二？”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对传教感兴趣啊。

第33章 唯一正版

十分钟后, 山中凉亭，木椅之上。

四人八目对视。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如临大敌, 一个坦然看戏, 至于剩下一个……剩下一个是我。

三月的风还刺骨。我裹着棉服，林狗穿着大衣, 上清童子身着青色五铢服, 学姐还是穿着条白裙子。

凉风嗖嗖路过，扰得檐下风铃一阵阵脆响，也把我鸡皮疙瘩冻得一个个冒出。我正后悔没带t条围巾过来，就看到林狗调整了下姿势, 微微侧过身子，挺直脊背, 刚好挡住吹来的风。

再一看学姐，竟然丝毫没觉得冷的样子, 单手撑在石桌之上托着下巴，兴致勃勃望着我。

我不由得发问：“封十八一个道士不怕冷也就算了, 学姐你怎么也不怕冷？”

“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学妹你思想怎么还这么僵化？”学姐温柔微笑：“当然是因为我贴了暖宝宝啊。”

我震惊：“哪个牌子的暖宝宝？效果这么好。”

学姐托腮思考片刻，眨了眨眼：“上次超市打折的时候随便买的, 我忘了。”

然后直起身子，兴冲冲道：“咱们现在就开始论道吧！”

于是我便没有再纠结于暖宝宝的问题，她一说完，我们三个都齐刷刷望向上清童子。

他戴着个圆角道士帽, 睁着那双清润的眸子, 看起来特别好学，而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请问何为‘阳性症状’？”

离开了医院, 又好像没离开。

诊断学都考完了还得被抽查。

我从突击小测的既视感中脱离，给他简单介绍了下精神分裂症的阳性症状和阴性症状，又澄清了下很多普通人对精神病的误解。

讲着讲着，我忽然抬手：“等一下。”

“怎么？”

“我要记一下。”我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写本医学科普的文，结果——”

“结果拖了两年还没动笔？”林狗接过我的话。

我警告他：“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OK？”

学姐则问：“你为什么要在小说里搞科普？”

我答得毫不犹豫：“因为总觉得不会有人看那种正儿八经的科普论文，别说普通人了，就连我一个医学生看着都脑壳痛。”

“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碰到好多患者，都说自己身体明明好得很，从来没看过病，结果一进医院就查出那么大的病。再问病史，天天抽烟喝酒熬夜，关键是，他们竟然没觉得这些行为有多伤身体。”

说着，我抬起头：“然后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缺乏健康知识，所以如果能多科普的话，生病的人会少很多。”

我本以为学姐会夸我有长进，没成想，她居然说：“不过你们医院公众号那些推文的浏览量应该比你的小说大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