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154)

盒子里密密麻麻的药片，吓得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尖勾到盒子滑出书桌，药片散落在地上。

一封信，轻飘飘地落下。

~

当时，我的孩子：

既然你已经打开铝盒子，看到这封信，那么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看到这满盒的药片，想必你已经清楚了。我从去年八月份开始就偷偷停止服药，因为我想死。日复一日的吃药，延续生命的同时也在饱受病痛的折磨，常年积劳下的并发症，常常令我无法呼吸。

请原谅我的自私，不原谅也没关系。

那么，燕芳她还好吗？

我很担心她，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她，让我放心不下。她十八岁就嫁给我，吵过闹过，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生活了快五十年。

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她，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只是没有我，她该怎么活？我无法想象，为了燕芳，我应该努力活下去。

可是我活着，她和你，你们还能活吗？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我的离去而感到痛苦，因为这些年来一直照顾我的你们。始终活在痛苦之中。好不容易还清了债款，我的身体却扛不住了，每个月看病吃药的钱，全部是从嘴里一点点剩下来的。

好久没吃到清蒸鱼了，真想吃燕芳做的鱼啊。在你需要营养壮硕身体的时候，却总是吃着清汤寡水的饭菜。为此我很抱歉，更多的是羞愧。

长久以来我都在吸取你们的‘养分’活着。

燕芳她不应该这把年纪还在接缝缝补补的裁缝活，你也不应该为了我去打工贴补家用，更不应因为我而放弃继续学习的机会。

我一直都清楚，你啊，明明能去更好的学校读书，就是为了我才放弃的。如果我还活着，你绝对不会选择读大学，这事难道不荒唐吗？

我还能活几年？三年？还是五年？

傻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不该为了我而活啊。

我这一辈子，自诩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从未亏欠于任何人，不曾想现在疾病缠身，反倒要你们照顾。连日常最基本的生活起居都做不到。

我不该这样。

你们也不该如此。

可是你连一句抱怨也没有，这是你的好，同时也是你的坏。

逆来顺受，不是堂堂男子汉应有的生活态度。

就像我常常说的，想要得到的就要去努力争取，当下定决心的时候，哪怕整个世界都在为难你，也不要停下来，每个人只能活一次，要为自己的决定而活。

时至今日我仍清晰的记得，咱们家发生变故之后，我去你班上开家长会，你当时的班主任在了解到事情原委后，她哭着说：当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痛。

对啊，谁说不是呢。

倘若一个孩子拥有不属于年龄的成熟，是幸事，却不是好事。

你生日那天来到家里的女同学，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朋友登门。你要好好珍惜她。那么丑的帽子，还肯当做宝贝戴在头上的女孩，这世上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啦。

我和燕芳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我知道你也发自内心的喜欢那孩子，因为你望着她的眼神，与我当年在工厂食堂望着燕芳一模一样。看着你那傻乎乎的德行，我不由得想，真不愧是我的孩子。

现在我眼前好像看到了，你结婚的场景，好热闹啊。

真好呢。真想亲眼看到。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

我对不起你。

嗯，我这辈子唯一觉得愧对的人，可能是你。

我知道，这封信看到这里你一定又会在自责。

甚至会把我的死亡，归结成你的错误。

别傻了，我的死是因为没办法忍受病痛的折磨，更加无法容忍只能躺在床上的自己。我要强了一辈子，卧在床上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

作为男人的自尊，不允许我以这样的姿态茍延残喘。

一定不要怪罪自己，更不要因此责怪其他人。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我知道你会难过，也会振作起来。

因为你是我养育出来的孩子。我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你很坚强，比我更坚强。

最后，要记住。

你所经历的不幸，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运使然。

但，去他妈的命运！

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自私，但依旧爱着你的外公

不一样的冬当时

眼泪浸湿了信纸。

这就是埋藏了12年之久的那个秘密。我开始明白，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被抢救过来的外公为何始终郁郁寡欢。

外婆没有骗我，外公临终时确实没有恐惧和悲伤。……这一切如他所愿。

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被彻底解开。长长呼出一口气，弥漫在空气中的压力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急需解决。

拨通电话，在提示音响过三声后，接通。

“有件事情要问你。”

“……这么晚了，笨蛋学长最好是正事。”

电话另一端，芝麻大口喘着粗气。

现在几点了？

无暇顾及过多思考，更来不及道歉，我无视他的抱怨，单刀直入的开口。

“如果我发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该怎么办？”

电话另一端没有声音，我已经能想象出芝麻翻白眼的脸。

“去道歉。”

“假如是十恶不赦的错误，严重到会被枪毙的那种。”

“你杀人了？那个家伙吗……不可能啊，我这边……。”

芝麻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最终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