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芳华(11)

黑衣人蹲着，起身往下看，一扭头，眼前就出现了个人。

面色红润的少年微微喘着气，看见他的时候也愣住了，拿在手里的剑还没来得及出鞘就被率先反应过来的黑衣人一拳打得离了手，他抿抿嘴，伸手又给了他一拳，正好打在他腹部。

黑衣人的腹部在刚才打斗途中受了伤，一拳打得他冷汗直流，齐燕青乘胜追击，补了他一脚，他就直直从楼顶掉了下去。

闻溪言在他爬起来之前又往他腿部插了一剑，黑衣人被疼地弓起了身，硬是倔强的没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大口喘气起来。

她抿着嘴没说话。

悬赏令上，他犯的罪是，夜间屠了佩城边上的无名小村，杀完后又放了火，导致山中大火，又烧死了数位山中游子。

她眸光一暗，喃喃道：“可真是像……”

只是行为更恶劣。

齐燕青蹲下问他，“你为何要这样？”

黑衣人闭着眼，嘴角挂了血，“我的家乡也是被屠尽了的……”

“何处？”

他微睁着眼，声音有些虚弱，“小牙村，看见他们那样，我就好嫉妒，凭什么都是人，他们幸福快乐，我却一夜之间没了家……”

闻溪言皱紧眉头，又抿嘴，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各种思绪冲上脑海揉成一团。

小牙村的幸存者……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得有些快，他屠了一个村庄。

许庆冉轻轻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好运气的……”

因着运气，她被门主收养；因着运气，齐燕青被将军府上收养；也因着运气，黑衣人落魄至此，导致恶念涌上心头……

造化弄人，她抿着嘴皱着眉不发一语。

齐燕青摸了摸黑衣人的头，“没事的大哥，我们替你报仇，”他停了一会，又轻轻笑，“不过大哥，你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黑衣人眼角有泪划过，“我想去陪爹娘……”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想他们了。”

既不想活，又为何要逃？为何要反抗？

闻溪言呼出一口气，抽出剑，她眼尾有些红，出声问他，“大哥，你想复仇么？”

躺在地上的人闭上眼，手臂向两边展开，呼出一口气，“想，每时每刻都想。”

她又蹲下去，“那，我们交换。”

“你以后不要作恶，我们帮你报仇。”

齐燕青抿着嘴，眼光暗了一瞬，他没有以后了，大瀛国律法严峻，像他这种，多半都是要被砍头了。

总要给那些无辜村民一个交代。

黑衣人叹口气，他自是也知道的。

他们生在律法不完全的年代，现下大理寺能给那些村民交代，却也没人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黑衣人泪顺着脸颊滑落，现下村里孩童成人，倒成了能给自己一个交代的人。

人群因得官兵的到来散了大半，黑衣人冷汗直冒，微睁着眼，抖着唇说：“我答应你。”

他闭上眼，想：这辈子唯一的遗憾竟是没有好好活下去。

下辈子就算受尽欺辱，也要秉持着信念做个好人。

官兵听完了对话才凑过来抓他，人群一哄而散，闻溪言垂下眼睛看了眼血迹已经干涸的剑，又抿了抿嘴。

齐燕青朝她看去，下一秒表情就被担心攻陷了，“姑娘……你没事吗？”

她摇摇头说：“我能有什么事。”

“你流血了。”他指了指闻溪言还在滴血的手腕。

许庆冉凑过来，声音急切，“师妹，我们快回去吧，客栈有我带的膏药，涂一下就不会留疤了……”

说完就扯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往前走，闻溪言没拒绝，任由师兄牵着走了，走之前还微微侧头看了眼他。

齐燕青没追上去，他抿抿嘴，把手放到胸口，觉得那处钝钝地疼。

如果，她身边的是我就好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难过涌上心头，他眼眶有些痛，扭头往反方向走，走着走着就开始跑，跑着跑着泪就落了下来。

路边不少人侧目而视，齐燕青咬着唇，顶着注视奔跑。

姻缘不能强求，可是……好不甘心。

他又走到了西苑湖，湖中亭空无一人，他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呼出来。

冷静下来后他才开始思索，闻溪言真的心悦于许庆冉么？

如果是，那为何许庆冉还要摆出一副竞争者的姿态……

风吹过来，带来清新的气味，他擦干眼泪，怀疑就像火种，一旦被点燃，就连着心头被烧的旺盛。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

闻溪言舔舔唇，自己抹了药后，就点了蜡烛，沉默地坐在桌前。

天色渐暗，茶水喝了不少，静心蜡也点上了好久，但她的心却一点也没静下来。

那抹不成熟的想法又在脑海中茁壮生长，占据她的每寸脑海，她叹了口气，眉头紧皱。

他是有心悦之人的，但愿是自己想得太多。

她抿着嘴，起身出了门。

她想去西苑湖看看。

一眼望过去，湖中亭有抹孤单的影子，她心头一动，吸了一口气走过去，“齐公子怎得在这处？”

齐燕青有些震惊，扭过头去看她，随即又垂下眼盯着她脚边的小石子，语气闷闷的，“无事，就想着来吹风。”

湖中亭风大，吹向东南西北的都有，风吹过来，刮起齐燕青额前的发，露出整张俊俏的脸。

闻溪言沉默着点头，看了他微红的眼眶，又抿了抿嘴。

他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