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芳华(12)
她双手轻轻握起拳,又放开,“心情不佳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抖,“尚可。”
闻溪言皱了眉,心里觉得他不想和她多交谈,就识趣地轻声说:“那,我就先走了。”
哪知刚转过身,跨了半步就被握住了手腕,温热的触感包裹上来,她又叹了口气,没扭过头去看。
齐燕青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眼眶的泪蓄势待发,声音像在忍着什么,“姑娘,你喜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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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言心中警铃大作,扭过头,皱着眉看他,“何人?”
他松开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声音有些小,“就你的那个什么许师兄……”
她眉头还是皱着,声音有些急,“没有,我只把他当师兄。”
繁星当空,湖水闪着粼粼的光,闻溪言坐在亭中小石凳子上,抿着嘴盯着齐燕青。
她忽地想到许庆冉对所有人都一样,丹药和小食都会多带来一份给小师妹,就又补了一句,“师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以往来时总会带两份东西,一份给我,一份给小师妹。”
真的一样吗?
齐燕青皱皱鼻尖,眼尾有些红,眼下的痣被一片红晕包裹,他一开口,鼻音浓厚,“他分明就喜欢你。”
他想到许庆冉看她的眼神,又想到了今日闻溪言被他带走时那一个眼神,眼泪突然就又盈上了眼眶。
他仰头憋泪,声音委屈。
“眼神骗不了人。”
闻溪言心一颤,闷声说:“我不喜欢他”,她看见齐燕青眼睛亮了一下,就又垂下眼睛,声音有些小,“那,公子这般,是喜欢我么?”
眼神不会说谎,他看她的眼神,和师兄有时看她的眼神是一样的。
如果那就是喜欢的眼神,齐燕青也断不是对自己毫无感情。
可是,他明明已有心悦之人……
她抿抿嘴,又挠挠头,最后坐立难安。
深呼吸一次就摁着小石桌站起身,等待的过程太难熬,又突然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后悔了,她此刻只想逃离。
越过齐燕青时,她又被拉住了手腕。
他感受着闻溪言脉搏的跳动,微皱着眉头,眼里揉杂着温柔的爱恋,“是,我喜欢你。”
闻溪言呼吸又乱了节奏,她把手抽出来,声音甚至染上了怒意,“你怎的如此不忠?你这般,你心悦的女子又算得上什么?”
登徒子!好色徒!下流无耻……
齐燕青愣了一会,轻轻挠了挠头,眼睛盯着她的眼睛,“姑娘可知,十年前缺牙齿的孩童?”他停下来,又弯了眼,“或者,十年前雨夜里,你遇见的,满身伤痕的我?”
十年前,小牙村被屠第二日,闻溪言举着伞偷偷跑下山玩,那时宵禁制度还在,夜深未归,巡逻官兵提着灯沿着街巷走,她藏到一面墙后,一侧头就看见了一个肉团子。
那人身上布满了伤,眼睛闭着,闻溪言有些怕,吞了吞口水凑过去戳了戳他:“你还好吗?”
小肉团微睁着眼睛,抿着嘴,一动也没动,闻溪言把伞放在地上罩住他,顺便从袖口翻出了有些凉了的肉包子递给他,“我走啦,再不回去师傅就要生气了。”
走时太急,她的玉佩不慎掉落。
雨水被隔绝在外,齐燕青把遗落的玉佩拾起,叫住她,轻轻把玉佩递过去。
见她身影远离后又倚着墙闭上眼,不一会儿将军府的人就来了,被带回的路上,他心悸难捱,幼时的他不懂,那种情感就是“喜欢”的雏形。
闻溪言瞳孔缩了一下,抖着双唇说:“所以,你心悦之人,是我?”
他没否认,甚至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冷风吹过来,闻溪言舔舔唇,脑子一团乱麻,她皱着眉,“我没工夫处理这档子事……”
齐燕青闻言,眉头一皱,眼睛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水雾,“那姑娘的意思是不喜欢我么?”
都十年了……说是见色起意也不合理,而这感情,也断不会短短几日就消失。
她不喜欢齐燕青吗?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至少,她断不会是厌恶的。
闻溪言挠挠头,眼神四处乱瞥,她又坐回去,把手搭在石桌上,有些尴尬,“不是……只是现下有更重要的事……”
对面的人咬咬嘴唇,低下头,“难道终身大事就不是重要的事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那档子事何时能和血海深仇比了……”
对面的人低下头,泪水砸在桌子上,他当然知道,现下他只怪自己冲动嘴快。
太心急了。
齐燕青抬头看她,抽噎道:“没事的,我没有非让你答应,”他深吸一口气,又说:“我就想知道,我还有机会吗?”
他自诩运气不好,被收养后拼命练功读书才得以留下,在府中也受过许多诬陷和侮辱……
那些被关柴房没吃没喝的日子里他总会想到小时候同村温柔可爱的女孩,和那天雨夜里,盈盈发亮的、翠绿的玉佩。
他那时就想再见她一面。
遇见后他就又想再贪心一点,他想让闻溪言爱自己。
齐燕青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又轻轻放开。
闻溪言皱皱眉,手指绞在一起,她实在不想管这些破事,又不愿看别人哭泣,就别过眼点了头。
她没喜欢的人,也没有过喜欢的感觉,这样来看,齐燕青当然有机会……
齐燕青抬手抹泪,手拿开后露出一张哭的泛红的脸。眼睛有些亮,睫毛被泪水沾湿,簇在一起往上蜷起,眉眼弯弯的,鼻音浓厚却偏偏带着笑,“那就好,不过今日实在太失态,让姑娘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