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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坠落一千次(10)

作者: 拾一 阅读记录

“我怕黑,不想一个人呆着。行不行?”

她明明知道,傅斯乔比谁都清楚,她是连夜里见了「鬼」都不会发怵的人。可她偏偏就是要摆出个连立都立不住的理由,去截断再将这个她半点不想再进行下去的话题聊下去的一切可能。

阮静筠向来清楚,傅斯乔并不是一个被明确拒绝了,还会再追问下去的人。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后,便是一室冷寂的沉默。

瞧出傅大少没有一丝一毫要朝家里挂电话请人来的意思,阮静筠咬了咬牙,心里叹了句「算了」,刚要开口赶人,却忽得听他说:

“我不是在吗?”

他是在回答她刚才所谓的「害怕」。

从第一次踏入上海的那一刻起,阮静筠根本数不清,自己曾因傅斯乔的这句话,做了多少愚不可及的蠢事。

不,甚至更早。

早到她成日踏不出闺阁,被养成一只绣在沉闷屏风上黯淡的织金云朵里的金丝雀时起,最期待的便是那些「他在」的日子。

可是,在那年踏上去法国的轮船前阮静筠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喜怒哀乐绝不该完全被另一个人牵引。否则,终将万劫不复。

她以为自己想通了,便不会再因傅斯乔的一句「我在」摇摆不定。可谁知今日再次听见这句话,空荡荡的心间却好像忽而同时涌进了暖热的温泉与凛冽的寒风,冷热交替,摩人心弦。

咬了咬牙,阮静筠终是凉下面孔,道:

“可是,我现在并不需要你。”

这便是此刻她能给他的唯一答案。

阮静筠说的很平静,傅斯乔却因窥探到了她的真心,骤然淡了脸色。

暖色桌灯围拢出的旖旎瞬间被回荡在两人之间的凉意扫了个干净,他一字一顿的叫她的名字:

“阮静筠,我没有听清楚,你再重复一遍。”

语气是重的,声音却是轻的。

傅斯乔不高兴时就是这样,他的脾气从来不会通过横眉立目,或大喊大叫宣泄,往往都是点到为止,让你知晓了就行。

阮静筠嗓间动了一下,而后避开了他投来的视线。

她其实是不想这样的。

那些冷淡的,伤人的话,阮静筠本来连半句都不想说给傅斯乔听。所以,她才会偷偷摸摸的提前回来,一点没有透露给他。可不晓得为什么,他竟还是知道了,又偏偏在今夜找来了这里。

那便……没有办法了。

“谁都可以「在」,只有你不行。”

阮静筠咬牙站起身,指着大门的方向,下了最后的通牒:

“你走吧,现在,立刻。”

傅斯乔却没有起身,反倒向后朝着沙发背上倒去,两条长腿却被茶几阻碍,只能随意的弓放着。

因为方才被他压在身下的姿势,阮静筠虽气势汹汹的站起,咄咄逼人的放话,人却还是被圈在他的两腿和茶几围成的空间里。她跨过去也不是,呆着不动更不对,又见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看,显然没把她赶人的话听进耳朵里,便抬脚朝他小腿踹了一下。

阮静筠忘了自己早就把高跟鞋踢掉了,以至于这无力的一脚倒莫名有了几分调情的味道。恼与羞登时搅在一起,怒火便浮上了面。

可傅斯乔却瞧出了她的委屈,心便随之软了下来。

饶是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可到底是冬日,怕她着了凉,他展臂想将人重新揽回沙发上来,不料阮静筠却像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猛然甩开他的手,尖声道:

“不许你再碰我!”

傅t斯乔脾气再好也禁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

但他又不由得去想,自己等了她一千个日夜,明知不应该,却还是迫不及待的趁夜赶来。好不容易才见到,这种时候,是不应该用来吵架的。

视线触到茶几正中间摆着的漆木匣子,傅斯乔故意将话题转开,问道:

“盒子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那里原本装着她在去法国前,趁着船未离港前的最后一刻,送给他的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而如今,他换了旁的东西,又在她抵沪第一时间还给了她。

阮静筠一整日忙忙碌碌,自然没来得及看,她也没有注意到傅斯乔提及此物时眸中复杂难辨的情绪,只是又一次快速瞥了眼时钟,见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一刻,瞬时心急如焚。

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任何话,只想让他赶紧离开,便答:

“傅斯乔,我已经不在乎了。”

傅斯乔闻言,想努力在唇边扯出一个还算温和的表情,可眉目间怒意和酸涩却已经混杂了一起,反问的话里便带了几分薄冰般的冷利: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就说不在乎。”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在乎。”

阮静筠只愿尽快堵住他的话,让傅斯乔快些离开这里,于是,她咬了咬后槽牙,终是道:

“从前的所有,我在踏上赴法的那条船时便已经决定全部要忘记了,也希望你不要再纠结于那些陈年旧事,还是朝前看吧。”

她之所以将话说成这样,是料定以傅大少的骄傲,听了这样划清界限的「勉励」,必会立刻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傅斯乔用深潭般难以琢磨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笑了。

“你已经都忘记了?”

他问,却不想听她的答案,继续道:

“没关系,我再帮你回忆起来就好。”

眼见着傅斯乔又要伸手来擒自己,阮静筠也顾不上什么得体文雅了,当即侧身打算直接踏上茶几逃跑。

可他这回是真的动了气,而她偏偏又选了最差的一条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