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苑(30)
家里准备的嫁妆卖了,给母亲置办好棺材,亲手挖了坑,葬母。
石碑上,刻的是母亲王羽丹之墓。
就这样寥寥几笔,没有墓志铭,任何其他。
拿着剩余财产,买了很多纸钱给父母烧过去,可能早就想过离开,她几乎是把这一辈子要烧的纸钱全烧了过去。
黄纸表文。
最后,给自己置了衣物,来见我。
录事到褛房调查把那店家吓破了胆子,一开口,把服装样式,材质,纹路,是哪位绣娘的手艺全盘托出。
包括他们见小娘子年纪轻,好商量,故意拿了件被不小心踩了印子的衣裳给她。
也是穿着这身衣服,上了号称“参天楼”的花萼相辉楼。
给自己买好棺木,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
也许是想告诉我,没有人可以给她收尸了。
仅是金钗之年啊!
我将芽芽与父母葬在一起。
那群欺负过她和母亲的人统统送进牢房。
希望下半辈子不会过的太轻松。
他们凭什么还有下辈子?
如若我就去了解,去回应,现在对面是不是还是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娘子?
明明前人教过我们的,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有的只是悔不当初。
就如待嫁时才得知,盼之不愿去学堂是因个头矮受人羞辱。
芽芽那么听话,抱抱她,大都不是这个果。
这些日,天气都不太好,昏沉沉的,竟无一丝亮色,随时要下雨般连空气都很沉闷。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陷入了某种情绪,整天郁郁寡欢。
人间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把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初始时是变得不太想出房间门,不想和人交流。
夭夭和兰惠来找过几次,我都尽量保持正常的姿态,她们好像也没发现什么。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发展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在角落。
到了晚上就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情,过不去。
像漂泊的一叶扁舟,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看不见方向,寻不见出路。
外面还是变了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面、屋顶、窗棂。
各种出现意外的情形疯魔般往脑子里冒。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这种异样。
也不敢告诉他们,怕得不到理解。
无论怎样努力挣扎,都可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浑身没有力气。
我的身体也出现变化,不愿动,反应也变得迟钝。
像是里面有一只妖兽,他在指挥我,意图控制我。
而我要不停与他斗争,不被控制,不让它得逞。
但好像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有时候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有流不完的泪水。
我是钻牛角尖了。
明明一直可以意识到,这样不好。
慢慢地,试着控制情绪,慢慢改变。
幸运的是,身边永远有一群无条件爱着我的人。
木槿茉莉会安慰开导,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楚如榆他得空就陪着我,没有一句安慰,给了极大的舒缓空间。
会在房间里点灯,让我不再身处黑暗。
为了让我好好吃饭,楚如榆开始钻研厨艺。
成婚这么久,楚如榆依旧日日为我梳妆打扮,拿我当孩童哄骗,笑眯眯告诉我:“你最好,没有人能比你好。”
还有这么多待我好之人,又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
要用自己的怪脾气把他们都推开?
脑子里会有这样的观念。
我在不停打转。
也努力的让自己走出这种情绪,试着走出去,一点一点向光明靠近。
从他们身上吸取温暖,慢慢变好,更不能辜负,那些用尽全力对我好的人。
友
此刻,楚如榆神神秘秘的拿布遮住我的眼睛,往将军府深处走去。
我什么都看不见,手还有些抖麻,心慌的狠,只是本能的抓紧他。
一路很是平缓,他停了下来,缓缓解开我眼前的布带。
而我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一亮,就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艳。
满园的梨花开得正盛,洁白如雪,枝干随意生长,带着伸向天空的力量,抖落寒峭,撇下绿叶,独占枝头,有风过,花瓣轻落,似雪纷飞。
梨花,我最爱的,花开淡雅,入鼻幽香沁脾。
这里的树,种的虽多,但树的年岁不大,与我出阁前院里的高大繁茂相比,稍有不同。
只一树梨花有独树一帜之美,满园梨花更有漫天莹白之色,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木槿茉莉在两边,他在身后,前面是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景色。
我站在梨树下,看着这月光幻化成的梨花,它不染尘世,不娇不媚,清而不冷,忽的转身问他:“你怎知道,我喜欢的?”
好像还未在他面前表露过这个喜好。
“你回门那日,芙蓉轩有一棵,又见你绣过一次,就问了木槿。”他的手轻轻摩挲过我发丝。
楚如榆还特意在梨苑给我扎了个大秋千,有时候我坐在上面看书,小憩,他就坐在旁边的圆盘石桌前处理公务。
无事时,就帮我荡秋千,不敢摇太高怕摔跤。
我发现了世间最大美好,猛然生出一种私有感。
这里就像是在喧闹的凡尘中另辟的一处世外桃源。
让我远离喧嚣,怡然自得,乐在其中,不必被琐事烦恼。
夭夭也常带阿福来,本来还怕这么小的孩子会对粉尘感到不适。
然而并没有,阿福异常喜欢用手抓花,被抱在怀里,还要一个劲的够上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