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月老(10)
其余的几位阎殿便要工作至申时,尤其是未赴和未尽,一个维护鬼界秩序到处执勤整天不见踪影,另一个每天判定功过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还三不五时的就被阎王叫走帮忙批阅文书。
至于未言,他是自愿加班的,他爱他的算盘。
还有一位,六阎殿迟何,明明是名动四界的大建筑师,这黄金楼就是他设计建造的。
但他本人却跟没见过金子一样,夜以继日地疯狂绘图,甚至来者不拒地接各种画画、写诗文话本的私活,几乎没有合眼的时候。
虽然鬼从生理构造上来说,也的确不需要休息了,但大家毕竟曾是人,几乎都保留了人的生活习惯,比如吃饭睡觉什么的,很难更改。
但梵筠声从来没见过迟何出现在黄金楼旁的食肆或者拟绘城的馋嘴街上。
而且这家伙的黑眼圈浓得吓人,照理说到了地府,这具暂时肉身的形貌已经不是很容易发生变化了。
并且就算要变,也都是施法术往好了变,没见过往自己眼睛下挂两轮煞的。
不过迟何这家伙性格还算不错,言语间有种不管旁人死活的冷幽默。
挺风雅一才子,会写话本子又会画画,梵筠声挺爱往他府上凑,虽然常常被他以忙着绘图为由赶出去就是了。
说起来,除了不吃饭不睡觉,这六阎殿还有一点很奇怪。
他办公也好绘图写文也好,从来都不来黄金楼,一直待在自己府上,就连每月月底总结工作要务的黄金楼集会他也不来,阎王竟也默许了。
黄金楼明明是他自己设计建造的楼阁,可在梵筠声印象里,他好像从未踏足过。
就跟在躲着什么东西、躲着什么人一样。
梵筠声拉着戚岁安的手腕,走过那张本属于迟何的桌案,伸出手指在案上抚过,就这一霎,沾上的灰便厚得几乎看不出指尖颜色。
这沉积的光景倒是和楼下那几乎半荒废的询事处差不多。
他忙搓搓指尖,将灰悉数掸掉,然后拿扇子往那桌案与座椅上一扇,这处工位瞬间洁亮如新。
很好,他心道,下回再去迟何府上时,就拿自己替他清扫工位为由,多骗他写几个话本子。
第六章
午时的西街最为热闹。大多数鬼魂到了午时都会寻个地方休憩一会,也是从生前沿袭下来的习惯。
较为富庶的,也就是在地府积累功德或黄金较多的鬼,便会来无冥西街寻个茶馆食肆,或听听书打个盹儿。
拮据些的,则会去拟绘城东边的“蚊蝇堆”,那边鬼魂杂乱,环境复杂,但却是大多数底层鬼魂的盘据地。
西街繁华光鲜,和黄金楼挨得近,被实时监控着,什么事情都是放在台面上的。
而“蚊蝇堆”鱼龙混杂,街头巷尾能找到不少“不法”勾当,一些赌命性质的情报交易、违规卜算来世气运等行径不在少数。
不过那不是黄金楼的管辖范围。拟绘城的几位城主都喜欢乱来。
不论是拟绘南边的檐下赌场,还是东边的“蚊蝇堆”,能成今日这等气候,可不是一群污糟的小鬼能做到的。
这两位城主有时甚至会亲自下场助长这种妖风邪气。
梵筠声拉着戚岁安到一间茶馆的摊前坐下,茶馆的老板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上来,“七阎殿今日想喝些什么?我这儿新弄到一批上好的血茶,对魂魄可是大补!”
“血茶?”梵筠声先前可没听说过地府还有这种茶,“是用什么做的?”
“千傀草、蛹参,和一味保密成分,毕竟是我这铺子独创的嘛。”
老板一边殷切地介绍着,一边拿崭新的帕子擦桌,擦干净后便摆上一套琉璃茶盏,揭开其中一个小盅。
“这东西可稀罕得很,您瞧,统共就这么些,您几位不来,我轻易可不敢用!”
“您几位”指的无非是那几个爱喝茶听书的地府高官。这茶馆开在西街,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上面的。
梵筠声听见“对魂魄可是大补”,不禁挑眉。
什么叫正中下怀,这就是。
他看了戚岁安一眼,示意老板,“给他来一杯。”
残魂看上去很需要这个。
老板是个眼尖的,看出来这鬼和七阎殿关系不一般,乐呵地撤下多余的茶盏,“好嘞,您稍候!”
刚刚那盏小盅里的味道有种令人作呕的熟悉...这让戚岁安十分坚定地皱眉,“我不喝。”
梵筠声托腮打量着茶馆内的陈设,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汇聚于一副挂画上。
“为什么不喝?”他心不在焉地望着挂画,“因为想死,所以不想做任何对自己有益的事情?”
戚岁安暗暗嗤了声。
想死自然要用更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用不着这样。
梵筠声试探地问:“莫非...你知道那味保密成分是什么?”
知道。不过不重要。
“我不喝。”他重复道。
“哦,也行。”梵筠声状似无意地从里衣中取出那张主仆契,在他面前轻晃了两下,“那我逼你了?”
他还十分礼貌地先问一句。
戚岁安:“......”
...所以为什么要把这张纸随身携带,还揣在里衣。
俩人友好地互瞪期间,老板很快便从后厨出来,端着热乎的茶盏走到跟前,恭敬地递上桌。
“一盏血茶,一盏黑麻茶,二位贵客慢用。”他又上了两盘小点,便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梵筠声端起黑麻茶嗅了嗅,和往常一样,一股难言的腥味,夹杂着莫名的油腻子气,用“人”的眼光去看,那就是:狗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