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月老(9)
黄金楼门前,梵筠声大摇大摆地抱着戚岁安踏进门槛,在守门的鬼差门惊掉下巴的目光中上了楼。
一左一右两个鬼差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刚刚那是谁?七阎殿??
七阎殿抱着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鬼魂进黄金楼了?他什么时候又好这口了?
之前身边跟着的都是些娇小可人的鬼魂啊,乖乖顺顺地候在一旁,从未在外人跟前亲近过。
今日却...虽然七阎殿风流多情是地府人尽皆知的事儿,但...但白日宣淫还是不太好吧...
二楼的工作区域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勤勤恳恳的未言仍旧在桌案前坚定不移地拨着算盘,拨得十分没有存在感,头都没抬一下。
“芙倾竟然也不在...又偷懒。”
他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把戚岁安放到自己的座椅上,弯下腰在积灰的案下翻翻找找半天,终于抽出来一张崭新的主仆契。
他站在案前抖抖契纸上的薄灰,拿起毛笔,小跑到隔壁桌案前,蘸蘸墨碟,然后回来在“主”的那一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梵、筠、声。
这三个字写得锋芒毕露。戚岁安不错眼地看着他一笔一画的写成,然后这毛笔就被塞进了自己手里。
梵筠声写好了,而且似乎对这几个字很满意。他用手指敲敲桌面,示意戚岁安在下面一行写自己的名字。
在此之前,戚岁安这辈子只写过一次自己的名字,那也是他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那时他被人从猩红色的、画满咒术与阵法的血缸里捞出来,浑身都是腐败的恶臭。
身后两个人摁住了他,逼他欺身伏于案板上,另一个人扯过他的手,用利刃割开他的手指,将血滴在一个小盅里,后来嫌滴得慢,便干脆划破了他的手掌,这下滴得快多了,很快便乘了大半碗。
血流干了也没关系,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他又不会死。
但他会疼,会因失血而浑身发冷。年岁尚小的他面容苍白地蘸着自己的血,用颤抖得近乎晃眼的手,在那张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戚、岁、安。
戚岁安握紧了手中的毛笔,在笔端即将触到纸张的那一瞬,无数重合的回忆碎片如利刃般涌现。
他的手指像是被扎得痛极,无法抑制地颤了颤。
毛笔悬停在低空,眼看着墨滴就要落下。
梵筠声“哎”了一声,连忙贴在他耳边俯下身,骨感纤长的手覆住了他微颤的手,行笔流畅地写下一个“戚”字。
“戚我知道肯定是这个,剩下的两个字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写吧。”
那人很利落地松开了他,又站回原处,注意力全在那张纸上,完全没发觉他的异样。
只因那一个字的温暖相接,原本因目睹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而生出的恐惧情绪似乎不那么叫嚣了。
他终于控制住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在梵筠声的字迹后面落下了格外工整板正的两个字。
岁安。
“岁安,岁安...”梵筠声低声念着,不自觉漾起笑容,“真好的名字。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
戚岁安搁置毛笔的手一顿,微微垂下眸,甚至一时不知这世上是否还有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
“写好了。”
梵筠声拿起契纸看了看,然后打开从老三未尽桌案上顺来的印泥,“来,摁个手...”
他话还没说完,戚岁安已经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摁了上去,在契纸上留下了鲜红的指印。
“你...”梵筠声愣了一下,随后收起了印泥,对准自己的食指,也咬了下去。
像是一种较劲,或者是在攀比到底谁更疯一点。
他将指印紧紧落在戚岁安的指印旁边,完事后弹了弹指尖多余的血迹,悠悠道:“不愿意做阎殿夫人,那就做我的仆人喽~”
戚岁安看他笑得春风得意,意识到这主仆契大概是对仆从有什么单向约束,不然这人不会开心成这样。
果不其然,梵筠声朝他勾了勾手指,俯身笑道:“叫声主人听听。”
戚岁安极其抗拒地皱起眉,但嘴巴却不受控制的张开,从喉间极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主人。”
居然比想象中的还动听。梵筠声似乎能捕捉到一些主仆话本里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快乐了。
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纯粹一些的爱恋故事,即使他现在做的并不是什么纯粹的事。
他拿扇子遮住半张脸,细细品味着这声不情不愿的“主人”。
还真是...别有趣味。
戚岁安神色淡漠地攥住拳头,嗯,很好。他再一次把魂飞魄散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只要自己死得快,这人自然不会再得逞。
看他这么开心得意,比自己死不了还难受。
梵筠声想起什么,在自己衣袖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瓶丹药,外观和他先前给欢欢的那瓶很像,但这瓶容量要大很多。
他把丹药摆在戚岁安跟前,“丹药收着,每日服一粒。”
戚岁安点点头。
好,回头我就扔了。
他把药瓶收进怀里。
“什么时辰了...”梵筠声眯着眼往窗外望去,黄金楼背面的钟楼上悬着一张巨大的表盘,指针指向午时三刻。
竟然已经午时了...怪不得芙倾不见踪影,该是去人皮铺子画人皮去了。
他和芙倾是黄金楼里明面儿上最闲的官,每天午时就算下工了。
下工后他一般会回自己府上种花,或者去西街买衣裳,而芙倾则要么待在楼里围着未言打转,要么去自己铺子里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