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月老(84)
梵筠声站在判罚罪昭记史一侧的书架旁,翻找得格外入神。
几本册子被拿起又放下,显得他毫无耐心。
挑挑拣拣,最后他捧起一本《幽惶故拾》,随手翻阅了起来。
这本书不该在这,应当被分置在隔壁房间。
就像他现在也不该在这为又一个想找死的人翻什么纪罪判罚书,应该回自己的府院逍遥快活才对。
戚岁安的脚步声停在了身边,梵筠声就举起手中的册子,“怎么样,小冥主没有为难你吧?要是有,咱们就来扒一扒他的过往。”
身侧的人摇摇头,“没有。”
他本想说冥主的怪异之处,但觉得梵筠声的表情有点不对。
他覆过梵筠声举着书册的手,感受了会儿,问:“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手冷冷的。
梵筠声攥着书皮的手紧了,那只包裹着他的手也跟着紧了。
“嗯,有点。你也是吧?”他另一只手弹了下戚岁安的脸颊肉,“岁安,你一般都没有表情的。”
“但是今天我在你脸上看见了‘心事重重’四个大字。好稀奇。”
两个心情都不怎么好的人,看见对方的第一反应是想逗对方开心。
“那,就如你所说吧。”戚岁安点了点书册,“看这个,什么旧事。先开心,再谈正事。”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个书册就会开心,但梵筠声想看,等同于梵筠声喜欢这么做,等同于梵筠声开心。
等同于他开心。
俩人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翻阅起来。
《幽惶旧事》记载的都是千年前谢沉冥主在位时的事情。
里头提到谢沉冥主节俭爱民,补魂之术精湛无比,经由他手医治痊愈的鬼魂,有记录的便达十万数。
前半段大抵如此,都是讲述谢沉冥主多年来的功绩。直到出现那个从天而降的下任冥主时,笔者的话锋陡然变了。
“一诡也怪哉之物降生,美其名曰‘死而生之’,简直荒谬!此物生后,谢沉冥主渐懒于日政,与此物有关之事反而事事躬亲,兴土木,废金银,实乃荒唐!”
笔者似乎对南荣锦的出现十分不满,始终以“物”代称。
“吾事于榭居,偶然见那物娇枕于冥主肩头,软声耍赖,不愿习那诗文墨法。吾心不移,料想冥主更如是,便扶窗框藏身于外,以待观冥主之严苛管教。哪知冥主竟只温润一笑,以手轻抚之,如抚村头幼猫。”
“注:吾并非夸此物可爱似猫。”
“吾恨!此物来历不明,心性不坚,扰冥主千年清修,将来怎抵大用!呜呼,吾恨!”
“七月十八,此物之诞辰。地府从不操办诞辰事宜,冥主大人因此物又破一例,可恨!”
“冥主大人将待竣工的幽惶大殿作为贺礼以赠,此物竟觉不满,当真惯坏了!”
“......”
“此物似已惯于靠枕在冥主肩头,而冥主从不推拒。唉!也罢!”
“冥主大人授以补魂之术,此物仍是那幅撒娇耍赖模样,吾在堂下气得发颤,万般言语却只得止在冥主大人宠溺目光之下,呜呼!”
“此乃地府之宝术!此物实在不思进取,不知好歹,枉费天道垂青!”
“......”
“此物年岁渐长,身量已与冥主无异。性子稍敛,却是实打实惯坏的娇纵模样。抵触书卷法器,却惯爱往冥主大人怀里凑。冥主仍是不推不拒...唉!幽惶亡矣!”
“今日此物终能将补魂之术听取一二,吾心甚慰。然冥主教导之方太过缓柔,如教幼牛食草,不甚可取...终归,还是此物之过!”
“吾将卸任,只愿此物能不负冥主厚望,不负天道所托。”
像手记一样的文体,读起来毫不费力。他俩互相依靠着翻阅,很快读到了末尾。
这页的笔迹新了很多。
“综上之言,皆为吾当年事于榭居所录,后装订成册,算作过往纪念。”
“今谢沉冥主已逝,吾不肯信,奔赴幽惶旧榭居,见新主伏于一琉璃空棺之上,浑身颤搐,似是恸哭。然魂殁即散,鬼亦无泪,终归...终归是谬误。”
第四十九章
经过了一晚上的辗转反侧,梵筠声得出一个无关结论。
——自己还是太闲了,成天净操闲心。
迟何?那是谁?不知道。爱谁谁吧。病死也好罪死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
当事人都摆大烂了,他个旁观的太监搁这儿憋什么气。
浪费时间。
他一边着人往六阎殿府送去了一马车上等灵药,一边嘟囔着“狗迟何爱死不死”。
戚岁安有了正经官职,梵筠声就又拉着他去做了几件衣裳。
即使是在账结给黄金楼的情况下,铺面老板看着他那晦气表情,还是给打了折。
相同的西街,相同的午后,善于联想的戚岁安想起初遇时梵筠声冲他扬起的,那个心无旁骛的笑颜。
再看看现在这张阴沉的脸,他那自卑底色差点又要跳出来叫嚣,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了这样的变化。
他努力克制了发散,停住脚步,侧身,这次用自己的手扬起了梵筠声的嘴角。
梵筠声很快明白了用意,脸上阴霾一扫而空,蹭着扒拉上他手臂,嘟囔:“我怎么这么好哄呢。”
戚岁安从他这听了迟何的事。心情也很复杂。
不是像梵筠声那样为迟何的态度发愁,或者不住地猜测着芙倾和迟何的过往。
而是觉得...太复杂了。
感情之事,难道不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随后走到一起,就像他和梵筠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