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玉阙(43)
永宁颔首一笑,应了下来。
“姑母还在长信殿等我,我先回去了。”郑文瑶欠身,体态婀娜,与永宁拜别,举手投足间是与身俱来的温婉气质,然而和她擦肩而过,温柔的笑容消失在唇边,半张脸都黑了。
昨夜都那样了,永宁也能化险为夷,可真是福大命大!
不仅如此,还惊动了天子,险些将她给拉扯进去!
裴文炳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受父亲的提携,官至翰林学士,往后的仕途只会是一帆风顺,没有波折。
倘若永宁嫁给裴文炳,父亲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她在裴家过的生不如死。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偏偏在晚宴的时候冒出个当众求娶的陆涿绪,幸好天助她也,永宁没许给那姓陆的。
昨夜晚宴是郑文瑶负责,永宁饮下的果子酒里,正是她下的情丝绕,这是最烈的春/药,必须要阴阳交合数次,方可解。
永宁饮了有情丝绕的果子酒离席,裴文炳跟着出去,徒劳而返。
裴文炳把永宁跟丢了!白白浪费这等好机会。
——永宁与人茍合,这事传出去,她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即便是忍辱负重活了下来,她嫁娶裴家之后,日子也不好过。
千算万算,没算到败在了裴文炳!
事情未成,那夜永宁也不见了。
翌日,吴庆领了天子口谕来到长乐宫郑文瑶小住的殿中,说是昨夜晚宴有人居心不轨,在酒水中下药,所幸事情未成,天子勒令彻查,先从经办宴会的所有人查起。
郑文瑶没想到事情惊动了天子,难道昨夜永宁和天子……
不!这绝不可能!定是天子让太医解了情丝绕。
后来,太后的推了个替死鬼出来,将郑文瑶摘得干干净净,这事才平息。
郑文瑶此番去含章殿,是送甜汤赔罪的,然而天子并不领情,她也不好厚着脸皮长留。
不过永宁的出现确实令郑文瑶意外,天子找她作甚?
这厢,永宁看了眼郑文瑶渐远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满是愧疚。
在寺庙的这些年,永宁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等回宫后,听说太后常召侄女来长信殿小住,郑文瑶和天子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
郑家娘子温婉体贴,天子应该是喜欢郑家娘子的,他们两人对金童玉女,般配。
永宁抿唇,都怪她,若不昨晚中了那种药,她也不会冒犯轻薄了天子。
晚风吹拂,凉意袭来,打断永宁的思绪,她敛了神思,步子迈大了些,直奔含章殿去。
事情是她做错了,甘愿被罚。
*
天子寝殿,含章殿。
张金贵领着永宁入殿便离开了,不用说也知道永宁今夜来为何。
偌大的寝殿没有天子的身影,静得有几分可怕,博山炉中升起袅袅轻烟,龙涎冷香萦绕在鼻翼。
永宁莫名紧张,不敢随意走动,在寝殿中央等天子出来。
昏黄朦胧的烛光下,屏风上勾勒出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单是道侧影,便徒然生出肃冷的压迫感。
俄顷,里间的雕花檀木屏风后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刘胤一身常服,从屏风后面出来。
玄色锦袍上绣着金线云龙纹,宽袖随着他微抬的手轻轻摇曳,疏冷的目光看着她,男人长眉入鬓,高鼻深目,薄唇紧抿,俊美无俦的面容是旁人无法媲美的,矜冷绝尘,自带威仪的王者之气。
永宁神色一凝,垂眸敛目,“参见皇兄。”
她福身行礼,却因为男人的靠近,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胤淡淡看了眼安置于角落的漏刻,并不着急让她起身,疏冷的目光看向她那脖颈的绣花立领,幽幽质问道:“酉时三刻,皇妹此时来含章殿?”
酉时将过,戌时将至,夜幕袭来。
冷冰冰的一句质问,听起来倒像是她不懂分寸,不分时宜地出现在他的寝殿,是别有心思之人。
永宁羞窘,耳朵不禁发烫,明是天子暗示她晚些时候过来,如今她来了,生气的还是他。
刘胤见她耳根子红了,知道她面子薄,淡声道:“罢了,起身吧。”
永宁起身,余光无意间看到桌上放的红漆食盒,心道那便是郑家娘子送来的解乏甜汤吧。
刘胤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冷声道:“将盒子里的吃食扔了。”
永宁不解,脱口而出道:“可这是郑娘子特地送给皇兄的。”
刘胤神色冷淡,一双深目看向她,“看来你在路上遇到郑文瑶了。”
永宁默了默,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天子。她顺从地过去,打开食盒,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汤端出,倒掉。
好好的一碗甜汤,是郑家娘子的心意,可惜了。
永宁局促地站在原处,因是心虚,并不敢看天子,低低垂着头,但是能察觉到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盯着她。
“知道郑文瑶来作甚么?”刘胤声线冷淡,语气不佳,“你不过才与她见了几次面,便开始帮她说话了。”
永宁感觉天子已经很不高兴了,她摇摇头。
刘胤不疾不徐道来,看着她说道:“昨日晚宴乃郑文瑶负责,出了事,她难辞其咎。”
谈及晚宴,永宁面色大变,昨夜的混乱、羞赧齐齐涌了上来,她僵在原处,后背冷汗密密匝匝。
刘胤往前走动,靠近永宁,永宁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浓郁的龙涎香气息减淡了些许。
刘胤把玩白玉扳指,说道:“朕命人彻查,乃是名宫女妄图迫害你,毁你清誉,让你替母还债。朕并没提你的名字,那宫女却什么都招了,将罪抗下,撞墙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