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施加在面甲上的力度消失,仿佛春风散尽,薄吻消融。
晏琳琅慌忙拿下遮挡视线的面甲,却只看到一片空荡的寂静。
一阵清风拂鬓,浑天仪中漫天星雨摇落。
少女握着黑色的面甲跪坐于虚空中,面前再无发带垂缨的少年身影。
晏琳琅抬起手腕,腕间银丝显现,黯淡,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断裂。
那是她与玄溟神主定下的言灵契,而现在,她快感受不到那丝熟悉的神明气息了。
她还有第三次许愿的机会,只要她想,她或可以言灵之力强行召唤神主下界……
可是,然后呢?
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要用什么去与天道秩序抗衡?
银丝隐去,言灵契约不该成为束缚彼此的枷锁,不自量力的强求只会将彼此推入深渊。
要变强。
要变得足够强。
晏琳琅垂下手腕,目光久久停在留有余温的黑色面甲上。定神深吸一口气,她终是将它往腰上一别,起身出了浑天仪。
罡风扑面而来,晏琳琅下意识抬掌格挡,望向剑光闪现的方向。
玉凌烟正御剑悬停于半空中,冷冷盯着浑天仪前静立的少女——
方才那额间红纹的邪神发狂卷走昆仑弟子的佩剑,熔成一个大铁球时,她正与林河师兄藏于通天塔中侍奉师尊,故而躲过一劫。
晏琳琅一走,她便悄悄御剑跟了上来,没有叫任何人察觉。
“晏琳琅,你果然没死。”
玉凌烟双目漆黑空洞,声音藏着切齿的冷意,“今日我便替奚长离,替昆仑仙宗除了你这个祸害。”
几个月不见,她口气变得这么大了?
晏琳琅轻笑一声,裙裾在风雷下翻涌出极美的弧度,仰首凝目道:“我正心情烦闷,就有送上门来的沙包,真是好言难劝想死鬼。”
玉凌烟率先出招,一柄软剑如银蛇吐信,毒辣诡谲。
晏琳琅操控情无恨迎上,那柄银色的软剑立刻绞上,刺啦划出一连串的火星子。趁着情无恨被缠住的间隙,玉凌烟面无表情运掌拍来,招招取人性命。
晏琳琅有些讶异。
玉凌烟一向骄纵无脑,纵使她得了宗门上下的偏爱,用无数天材地宝勉强将修为堆上了元婴之境,可灵脉却虚得很,远不如实打实修炼出来的同阶修士,每次比试都是被晏琳琅单手摁在地上打。
然观她方才这几招,刚猛狠辣,力量与速度都上升了不止一个境界。
何况她素来嘴碎,每每出招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使一剑要骂十句,聒噪得很。今日却是一声不吭,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整个人仿若一潭死水,透着森寒之气。
难怪敢孤身一人追来叫阵。
但这几个月以来功力大涨的,可不止她一人。
“正好,拿你来试试我新造的术法。”
晏琳琅试探清楚了底细,便不再恋战,迎风而立,悬腕掐诀道,“八方云雾,万水朝宗!”
头顶一声沉闷的轰鸣,宛若龙吟虎啸。
空中翻滚的云层似被一股无形的召力拉扯变形,云雾凝水化刃,朝玉凌烟扑去。
剑光一闪,玉凌烟飞身躲避,身形倒也敏捷灵活。
然云层之上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汽,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躲,都有无数水刃四面八方追来,将她逼落于日月台上。
玉凌烟以为只要远离了云层,便可暂时安稳,谁知正中晏琳琅下怀。
“土地祗灵,乾坤借法,万山听我号令!”
随着一声清脆有力的“起”,无数石刃拔地而起,将玉凌烟连人带剑困在其中。
玉凌烟还欲垂死挣扎,晏琳琅已闪现其后。
一个手刀劈下,玉凌烟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朝前软软一扑,没了动静。
晏琳琅没有丝毫迟疑,将玉凌烟拎进了浑天仪,开始溯回提取她的记忆。
浑天仪符文显现,刻度飞速转动,停留在昆仑之乱的次日。
画面中出现了一张清瘦寡淡的脸,正是玉凌烟的师父白藏君,问道:“所以,你昨日并未亲眼看到晏琳琅释放魔气屠戮昆仑?”
玉凌烟似是受了重伤,吐出一口淤血,带着哭腔虚弱道:“我不知道,我* 真的不知道啊师父……徒儿虽未亲眼看到,可的确是晏琳琅从北境归来才有的魔气作祟,不是她还能有谁?”
一阵沉默。
白藏君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事到如今别无他法,魔气是晏琳琅带回来的,也只能是她。无论何人问起,你都要这样回答,知道吗?”
“是,徒儿明白……”
得到师父的认可,玉凌烟底气足了些,忙不迭撒娇叫苦,“师父,徒儿的伤好痛,您让大师兄想想办法,好不好?”
白藏君道:“我会禀明掌门师兄,留你入通天塔疗伤,好生歇着,不必担心。”
能得师尊指点,是何等的荣幸?
玉凌烟当即狂喜,连带着呼吸都稳健了几分。
下一刻,画面翻转,地宫中奚长离与一众师叔伯对峙。
“大师兄以为,三年前你是如何从昆仑天柱的裂缝中逃生的?你早就有所怀疑了对吧?没错,就是她的金蝉丹救活了你,所以她现在必定是死了、凉了、活不过来了。”
“此事,并非我们故意瞒你,实在是说出去不好听。”
“昆仑仙宗的少宗主,竟要倚靠一欲都女子相救,此事若传扬出去,我昆仑仙宗还如何在仙门百家立足?”
晏琳琅嗤笑一声,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当初她用金蝉丹救活奚长离,又拼死助他封印天柱裂缝,带着他逃出来后便力竭昏迷。她在听雪阁躺了三日,醒后才知昆仑仙宗抹去了她的存在,将功劳尽数归于奚长离一身,使其成为仙门百家眼里的救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