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又看向第二名秀女:“你呢?”
第二名秀女已骇得哆哆嗦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暴君:“拖出去。”
第二名秀女也被拖走了,暴君的视线这才落在晏琳琅身上,稍稍一顿。
“皮相不错。”
少年暴君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的笑,食指神经质地轻叩额角,“你也会那些九流幻术?”
晏琳琅摇头。
暴君皱眉:“降为贵人。”
“可会农桑营造?”
晏琳琅摇头。
暴君嫌弃:“降为美人。”
“是否通晓诗文四艺?”
晏琳琅再次摇头。
暴君失了兴致:“只能当个洒扫浆洗的粗使宫婢。”
天道神女眼眸沉静,真诚道:“干活……我也不会。”
暴君“啧”了声:“来人,拖下去……”
“我会法术。”
晏琳琅缓声开口,她需要一个近距离单独接触暴君的机会。
暴君冷笑:“方才还说不会幻术,欺君之罪一样得死。”
晏琳琅道:“并非幻术,是法术。”
暴君轻叩额角的指节一顿,示意侍从将她放开,懒洋洋微抬下颌:“展示。”
展示什么术法至关重要。
若术法太强,则极为损耗她这具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肉身;若术法太弱,又入不了暴君的眼。
晏琳琅思忖片刻,行至一旁的博古架,取出花瓶中枯萎的一枝丹桂。
指尖稍微漏出一丁点神力,那枝蔫蔫的丹桂便如吸足水份般迅速冒出绿芽,伸展枝丫,叶片由枯转绿,在她掌心重新开出火焰般鲜艳的花穗来,沁人心脾的雅香顿时溢满了整座大殿。
照夜神女为星辰曜魄的化身,本就融合了五行之力,一个小小的“枯木逢春术”自然不在话下。
少年暴君接过宦官呈上的那枝灼灼丹桂,将上面的花穗摘下来,指腹碾碎,饶有兴致地看着指尖的花汁如鲜血淌下。
幻术与逢春术有着本质的区别:
幻术如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皆是玄门修士弄出的障眼法,使中术者溺于幻境之中,而石块、豆子本身并无半点变化;但逢春术却是真真实实的让枯枝复生,触感、嗅觉,无一不与活物一样。
“有意思。”
暴君将那薅秃的花枝一扔,起身道,“洗干净,送去承露殿。”
……
照夜神女对人间的一切感到新鲜与好奇。
凡间沐浴的水是温热的,洒着芳香的花瓣,全然不似天河星水那般冰冷寒骨;凡间的宫殿色彩纷呈,雕梁画栋,亦不似白玉京那般永远只有夜的深蓝与星的银白。
这里的灯火也是暖的,殿内摆满了一人高的落地花枝灯,暖融融、亮堂堂一片,有种烧灯续昼的靡丽之色。
晏琳琅问:“殿中为何要燃这么多的火光?”
一名掌事宫女答道:“娘子有所不知,陛下少时曾受过惊吓,最是怕黑。若是光亮不够,陛下是会生气的。”
后宫很是清净,并无那种监视兼防御的玄门阵法。
据说曾经是有的,只不过有日陛下发疯,放火烧塌了几座宫殿,那些玄门阵法也随之被烧得一干二净——
数年前,一名玄门仙师擅入后宫,败了皇帝寻欢作乐的兴致,于是少年暴君便趁着那仙师表演飞头术助兴时,将他的脑袋塞进了丹炉中,眼睁睁看着那仙师在极度痛苦的挣扎中推翻丹炉,引发大火。
“孤只是想看看,没了头颅的仙师能活多久呢。”
暴君在火海中抚掌大笑,这样告诉众人,“仙师不是有神明护体吗?神明在哪里呢?孤怎么看不到?”
晏琳琅怀疑,若非有天地气运护体,暴君恐怕早死上十七八回了。
总之自那以后,国师就撤回了后宫的阵法,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入夜,宫婢们捧着各色物品来来往往,晏琳琅却并无多少风雨将至的紧张。
天道神女本就没有七情六欲,不知紧张为何物。
在行色匆忙的宫人映衬下,她安静端坐的身影便显得格外超尘脱俗。
晏琳琅披散着刚洗濯完的乌黑秀发,寝衣单薄,正歪头打量案几上的烛台。
片刻,她耐不住好奇,伸出一根嫩白的食指去触碰那明亮跳跃的火苗。
热热的,有点疼,是和星辰全然不同的触感。
一名宫婢瞧见她的动作,忙扑过来制止道:“哎呀娘子!你这是做什么?若烧伤了肌肤,容颜有损,我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其他几名宫婢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围过来,紧张地捧着晏琳琅的指尖看。
还好,只是有点红,并未灼伤。
“模样长得挺美,怎么就呆呆的呢?”
那些宫婢用自以为凡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叹惋道,“可惜了,只怕又活不过三日。”
殿门被推开,夜风吹散一室暖香,满室烛影跳跃。
“陛下。”
宫婢们声音紧了紧,福礼退下。
晏琳琅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沉稳脚步声,如同寒潮在逼近。
来了。
袖中的藏箭金簪不动声色地滑落掌心,晏琳琅缓缓回首,随即一凝。
李扶光带了一柄剑。
一柄极美的剑,剑柄如日光金灿,剑身如月华清寒,见之神魂震颤。虽不是以灵力铸成的仙器,却也绝非凡铁。
此剑再加上暴君的气运护体,此刻动手绝非明智之举。
晏琳琅正想着,少年已交迭双腿坐在殿中唯一的龙椅中,将剑往地上一顿,勾勾脚尖命令她:“跪下。”
跪么,不是不可以,就怕他承受不起。
毕竟不是每个凡人都能承受神明一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