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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川饮马行(43)

作者: 春夏秋冬咚 阅读记录

复叹笑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难伺候。我好歹是一国主君,岂能事事以他为先。这点芝麻小理,他钻了这许多年的牛角尖,都不情愿想通,要死要活地折腾我,盼着我为他死了才好。”

霖姬哭笑不得:“这是如何说的?自然是您二人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殷薰不言语了。只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咀嚼“不死不休”四字,一时酸一时苦一时甜,直觉五味杂陈、肝肠寸灰。

半晌,看了一眼霖儿在补的旧衣,哑声笑道:“我来罢。”

霖儿打趣笑道:“这龙爪线脚真是粗糙,好像竹叶,又像鸡爪。”

殷薰也是笑,很不熟练地穿针引线:“他之前,我哪曾做过这些。连画样子都不会。秋絑那丫头爱看笑话,我好说歹说,都不肯帮我。没办法,我只好去摘了五片小竹叶,拼凑个大概模样,照猫画虎。”

霖儿忍不住笑。

殷薰看她一眼,叹笑道:“霖儿,回家去罢。还真等他娶你不成,你半辈子可真毁了。”

霖姬哭笑不得,摇头摇头:“我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您也知道,鎏儿不常在家,自去岁…他病得…”别过不提,只道:“是初冬时,颜司命特地去白鹿山找了琼妃娘娘,要我来的。琼妃娘娘也说,兄妹一场,照料他一段时间吧。”

殷薰唔了一声,只专心扎针,不再说什么。

霖儿却实在忍不住了:“主君去年…为什么…会有小殿下呢?鎏儿和鋆哥的心,都伤透了。”

殷薰哭笑不得地抽金线:“这便是我说的,他爷俩的难伺候之处了。我且问你,我身边第一得力的臣子是谁?他待我如何?他又要什么?”

霖姬不敢说。

殷薰略略收敛君威,叹笑道:“赏赐一个孩子而已,便把他激得寻死觅活。”言语中显然不无得意。

霖姬叹了一声,分外想回家,不掺和这一家人的一团乱麻。忽的灵光一闪,又仔细看了看殷薰嘴角的微笑,失声脱口道:“那孩子——颜——”

殷薰笑吟吟地竖起纤葱玉指,示意霖姬噤声,哭笑不得道:“你瞧,你都能想明白。他就死活拿这件事跟我闹。”

很自得其乐地拿起补好的衣裳,眯眼对着阳光欣赏:“琰儿像我,我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丹景,从此在易水一心一意守着他俩,丹景也能好好的。”

霖姬不再言说什么了。仰头看去,碧叶如洗,那些少女时的婉转情意,这一刻如柔丝轻飏,渐渐地消泯而去。

十七岁的鹤清峡,霖木葳蕤,琳叶如云,峡下水清如空。她同姐妹们妆扮得清秀美丽,划着竹艇,在水上载歌载舞地玩笑。

仰头看去,碧叶如洗。而鋆便坐在峰顶看风景,笑得璀璨昂朗,潇洒自在。

“这是陛下的外甥,云妃娘娘的儿子。陛下要他来此地,跟着我们天水氏的北正大人历练呢。”姐姐跟她咬耳朵,悄悄笑说。

她看得痴了。

这一痴,便痴了这许多年。

回首往事,恍然一梦。

青葱朗朗的青年已然鬓生白霜,儿子都如他当年一般大了。自己也成了被叫姑姑的年纪。

霖姬不由笑了,抚上云鬓:“我有白发了吗?我老了吗?”

“不曾。”殷薰爱怜地拭去她的珠泪,“我们的霖儿还是小女孩呢。听话,回家去吧,重新开始,一切还来得及。”

“不要像我,一辈子都要葬送他了。”

白枣山中,银杏初黄。小鸦暑假也要结束了,该回家了。想起蓝梅拘束的紧、上学的愁,夜里都暗暗垂泪,白天更是嚷肚痛,硬是不肯回榆庭。

渊穆看得是好笑又可怜,无法,又问蓝梅生扯了三天,放他再好好玩一玩,代价是下个暑假要少待七天。

东衡找来白枣学宫时,渊穆正一并陪躺在金黄银杏下的屋檐上,不时喂一口流金淌蜜的蜂蜜小米热粥给小鸦。小乌鸦舒舒服服地窝在暖暖绣花被里,真正是逍遥快活,乐不思蜀。

东衡咳了一声。

大的小的齐齐低头看他。

小乌鸦立马咳嗽起来,有气无力:“师叔…”

东衡:“……”

渊穆忙下阶来,道:“阿衡,你是来接小鸦的吧?”

东衡点点头,沉声道:“桃川玄鹿君大寿,小鸦还在你这,我正好带他去拜贺一回。”

小乌鸦蔫头耷脑,不愿意去。

渊穆忍笑不住,抱起小祖宗来塞给东衡:“那快去吧,明年再见了哦,鸦鸦。”

“呜——”

东衡嘴角微扬,落井下石道:“逍遥日子算是到头了。”

小乌鸦抽泣起来。

渊穆只是笑。

东衡看他两眼,心下奇怪,笑问道:“怎的,这两天缠烦得你也不成了么?”

渊穆笑而摇头。东衡素知他端正大方,不说人过的。看这模样,定然如此。便也只一笑,拜别告辞。

小乌鸦气鼓鼓地埋在东衡怀里,不肯回头看挥手送别的渊穆。

东衡只在马上默默忍笑,得则易舍,多半而是。

话不多言,三五日便至桃川。

玄鹿君府上宾客满堂,王寿延龄喜气洋洋,特来迎接。东衡将杨太傅和蓝梅的贺礼奉上,道:“师兄…多有不便,特由师侄代为道贺。”

王寿延龄笑:“多谢太守师门。鸦鸦,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鸦鸦乖乖点头,礼貌问好。王寿延龄知道这般大的孩子,最喜欢大哥哥大姐姐陪玩,便半跪下身,笑对鸦鸦道:“伯伯家里今天小朋友多,丹醴姐姐正一块领着玩呢,鸦鸦去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