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里是规则怪谈?(301)
如果有人把替换下来的那些原始的木头重新组成另一艘船,那么现在两艘船里,究竟哪艘才算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现在的我和先知就是这两艘船。
为了求活脱困,先知违背了往日的捕食习惯,不再吞食我,反而选择了甘愿被我取代同化。
这种同化从那桩似乎引人发笑的乌龙事件开始,从伪人们反过来变成一群徐然兴开始,直到此刻我险些完成最后的出逃脱困。
它在做一个减法,把自我彻底抛弃抹平,如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变为空白的画纸一样,毁灭了长久存在的采石图,任由名为徐然兴的一切在上面进行覆盖。
此刻我已经无法从这个悖论中走出来。
认知里,我实在没办法说自己不是徐然兴;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不过是先知在破釜沉舟舍弃一切生存根基后,找到的全新器官,和伪人们的本质没有区别。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进化,毕竟先知似乎原本就没有人格和意识,如果只追求活着的定义,那对它来说吃掉我和被我吃掉,不过是新旧忒修斯之船的区别,是一道溪流偶然汇合了另一道山溪成为新的水体继续奔流。
当我喝了许多水,让水进入我的新陈代谢,参与我的细胞老化和新生,当浑身上下的细胞都由这份水的催动更换时,我能将自我的存在和这道水分割开来吗?
越是思考,越是无解。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先知不会满足。
因为人类其实是很脆弱的。一旦成为徐然兴逃离这里,总有一天先知在徐然兴的框架里运转生活下去,势必会在某个被迫卷入的事件里再次濒死。到那一刻,我不知道它会再度进化变成什么鬼东西。
哪怕无灾无痛,人的寿数最多不过百年,死亡的脚步永远公正,依旧还会到来,永远是躲不掉的。那时候再度异变的先知再没有第二批守矿人可以制衡了,必定会是一场恐怖灾祸。
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就是干脆无视我和先知的忒修斯之争,彻底把我留在这座特殊的石墓之中封死。
讲述完这些,张添一罕见地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听的过程里偶尔点一下头。
我明白这个决定对于身边人来说其实是很严酷的,但既然我已经点破了这个陷阱,就意味着在矿洞出入的铁则面前已经彻底暴露自身,先知和我肯定都走不了了。
“所以,”我有点怅然,心态已经进入了古墓活死人状态,准备好要临终遗言了,“生死两离别,有些话有些问题,你是不是该和我交代清楚了。”
张添一却想了想,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昏迷时偶尔会自言自语说起屏屏,你在下面见到她了吗?”
我这才想起还没跟他交代过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既然要分别,于公于私是都该说个明白,给整个事件一个收尾,便让他给我一些时间,好详细说来。
这一次他就更沉默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因为反应太过平淡了,似乎对于那些先知拿来当作爆点吸引我注意力的事情都多少有涉猎。
我不免又起了些忧虑,但眼下我的身份有些尴尬,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立场来质问他,一时间难受得想吐血。
好不容易把矿洞里那些事说完,张添一才点了点头,居然就往边上一靠,看架势要继续补觉回神。
我一愣,到嘴边的永别就卡住了,有点莫名其妙:“你还不走?”
心中则嘀咕道莫非这厮还准备大觉一场,让我给他当定时闹钟。
只是再怎么说,好歹我现在也是个徐然兴,再不济还辛辛苦苦指了路,也不必对我这么冷淡吧。
正在难受,张添一睁开眼看看我,笑了下:“我也留下。”
我糊涂了,还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也留下。脑子里随即才嗡了声,大怒道神经病,让他赶紧滚,不要跟我玩什么同生共死那套。家里还有爹妈要养呢,都在一个户口本上,我管不了难道他也要当不孝子吗。
要说他走不了,我不信。这混账身上一堆秘密,总是神出鬼没,要能困住他反而有鬼了。
一时间脑子都气得发晕,在狭窄的土窝恨不能挥动王八拳给他直接揍上去。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我还没缓过来,才听他道:“你觉得,如果只留你一个在这里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一怔,心说我虽然逞英雄打算来个牺牲小我,但也没打算平白折磨自己。
要是可以,就让张家伙计们之后给我拿个吊篮顺点工具下来,我大不了离群索居,自己一凿一斧搞个狗窝出来,不就是困在矿洞里吗,日子又不是不能过。
他们要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愿意再给我定时丢一些补给,上面立个给力的信号塔联网,我这个不孝子一个人住一辈子也不是大事,顶多容易风湿老寒腿。
要是不行,万一矿洞的采石图景观虽然毁于一旦还会定期关闭,把我扁拍成二次元,又或是上面的人不能和我有所接触,我难道还等着被渴死饿死,找个地方往下痛快一跳得了。
总之说到底就是眼睛一闭咬咬牙的事,也不至于太难。
张添一看我,“你再想想。”
我有点恼羞成怒,心说再想我就要腿软了,逞英雄讲究个一股作气,让我反复想怎么孤苦而死,铁人也扛不住啊。就让他有屁快放,不要消磨了我难得的英雄气概。
等等,死。
我像被一柄铁锤砸了一下,眼前忽然有点冒金星,这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