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里是规则怪谈?(393)
她映照着我对自我所有或对或错的认知,也转移背负了所有本该由我承担的伤害。
她是移鼠允诺我的心想事成。是我此生独一无二的奇迹。
此刻她的所有怪异非人,是因为年幼的我在知识体系里没有这种东西,因而“捏造”出来的就只是具一模一样的皮囊,却不知道人类是拥有器官、血液、神经和毛孔的。
就像我的母亲张璨说的那样,失控有问题的其实是我。
“可是,屏屏还是长大了,她拥有了自己的人格、爱好,不再是我的镜子,而是成为了我的妹妹,成了一个小女孩儿。还在后来有了自己的朋友。”
我说,某种不可思议的感动和羞愧在涌动,“为什么?”
梦境中没有人再说话,我恍惚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我’的小手,看着此刻的徐屏,陷入难言的凄凉。
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其实并非在和张添一或叁易进行问答对话,只是在昏昏沉沉的梦魇中,整理着他们告诉给我的线索,独自假设推演过往。
“告诉我,好吗?”我低声说,眼泪不可抑制掉了下来,“屏屏,那个转变的节点是什么?要做什么才能让你摆脱我的束缚?”
谁能来早一点救救我的屏屏,让她摆脱我这个自私的寄生怪物。谁能来杀死徐然兴。
下一刻,模糊的泪水里,很不可思议地,‘我’轻轻动了一下,用那只小手擦掉了滴到面颊上的眼泪。
‘我’向母亲张璨继续张开双臂,执着咿呀着,这具怪诞皮囊的血肉在浮动的暗红中,发生了无法理解的变化。
她在许愿。
一个闪电般的念头猝不及防击中了我,让我动弹不得。
在家人的泪水中,徐屏为自己许愿,没有怨恨,没有疑问,愿望极其单纯。
她向移鼠索要了一条小小的、暗红碎花的裙子,和我母亲张璨此时穿得几乎一模一样。
母亲张璨彻底愣住了,半晌,她才低下头,再次亲了亲屏屏的额头,带着点辛酸和温柔,没有恐惧,只是轻轻问:
“宝宝,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跟妈妈一样?”
‘我’咿呀笑了起来。
“……喜欢妈妈,所以想跟妈妈变得一样,是吗?”
何其简单的答案。无需他人拯救,徐屏在此刻为自己的生命选择了另一个她喜欢的方向。
张璨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紧紧抱住这个奇怪的小小异类,“傻孩子……我的女儿。”
徐屏
一年后, 1988年3月30日,家里挂起小彩灯,庆祝家中两个孩子无病无灾, 顺利到了新的一岁。
两个蓝蓝有了自己各自暂用的小名,一个叫徐小蓝,一个叫徐小冉, 对仗工整十分谐音。
其中,年幼一点的妹妹发生了巨大变化。
在她无意中许愿和妈妈变得一样, 从“它”变成“她”以后, 她和我有了第一个截然不同的分歧点。
这对于移鼠的力量已经被制衡的我来说, 是一个无比鲜明且奇迹的信号, 使得我在浑噩之中, 忽然意识到屏屏并不是我。来自移鼠和我的污染伤害,在那一刻从屏屏的身上暂时退却消失了。
我的父亲母亲在认真商量后, 决心就此扩大我们之间的区别,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我们分开, 隔断在不同的房间里进行抚养,叫我渐渐遗忘胞妹的存在, 断绝我对她的观察和干涉。
这大概是为人父母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本能反应,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在理智之前就果断作出了选择。
另一方面, 随着妹妹的自由生长, 她确实渐渐变得像个普通的婴儿, 不会再猝然出现在某个角落、匍匐在地板上向他人窥探张望,透明怪诞的皮囊里, 也渐渐长出蠕动的器官。虽然还是有些惊世骇俗,但她正一点一点理解“人”该有的形貌模样, 并为之靠拢。
“被污染畸变只需要一个念头,要变成人,却需要生命进行漫长的自我修复和校正。”
张添一的声音这样说,“心想事成的力量虽然昙花一现,很快消耗殆尽,但从异类变成你认识的徐屏,她还是花费了至少五年的时间。”
五年,我陷入深深的回忆,五岁前的记忆太模糊了,这是人的生理机制决定的,顺理成章就会遗忘五岁前的大部分经历,我也无法抗衡。
但有某些片段确实松动了一些,让我想起大概四五岁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在我们一直长到那个年纪,家里的氛围似乎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里要特别说一说五岁时,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普通小女孩儿的屏屏。
按理说,在移鼠的污染干涉下,经过五年的变迁,她似乎该变成我想要的样子,被我随意修剪。人一旦拥有这种权利,哪怕智力缺失、哪怕只隐约意识到一星半点,是不可能不沉溺其中。
但现实完全是反了过来。
此时我们之间的隔断已经解除,相处得很是熟稔亲近。在年幼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兄弟姊妹之前,屏屏首先成为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朋友。
说来很有意思,她丝毫没有惯着我的意思,我们打哑谜般费劲的对话和交流中,她总能理所当然地坚持对我说不,不需要任何多余理由。
起初爸妈多少有些忧心忡忡,生怕再有什么变故。
但看我还是脑子缺根筋的样子,两个成年人也就很快放下心来,任由我们自己去沟通磨合。
或许该说这是种幸运,在我的困惑茫然面前,屏屏没有让步,拒绝了我一切下意识的无理要求,潜移默化给了我最大的行为规范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