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里是规则怪谈?(397)
某种异样的安静后,还保持着弯腰动作要去捡空酒瓶的年怀仁像是茫然看了看他,脸上的血色马上消退了。
三分钟后,叁易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发现自己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刺出去的胳膊上,本能遏制了年怀仁第一时间的自救动作。
随后,缓慢抹掉喷溅到脸上的血,叁易才有了实感,推开年怀仁,摇晃着退到门口,接着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嚎啕大哭。
他浑身是血,拧开门开始快步往外走,心说走吧,现在回家,立刻马上。
出了门,可能是因为眼皮上还有血,也可能因为他还在哭,路灯在视野里完全变成了一个一个不规则的块状光晕,四周昏黄的光芒彻底融化为一体,再往外,黑暗就更深更空旷了。
叁易浑浑噩噩地走,发现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也分不清方向。
又过了一会儿,等他听到远处焦急的两个脚步声的时候,叁易终于回到了现实,困惑地往手上身上看了下。
血衣还没处理,还有,年怀仁的尸体。
叁易都错愕于自己此刻的冷酷和清醒,隔着夜雾深深看了眼爸爸妈妈奔忙呼喊的身影,决心回去。
年怀仁已经死了。不管他之前是怎么从泥土里回来的,只要这次小心彻底地处理干净,别让家里发现,整个事情就只会停留在小孩子离家出走的阶段,不会再有波澜。
“但是,我错了。”
叁易的声音长叹,“已经死了的人,既然可以回来一次,就可以阴魂不散,一而再、再而三。”
当叁易再次拧开黄铜门把手时,年怀仁那具被放干了血的尸体,正在灯下游荡。
很奇怪,叁易也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和处境,但年怀仁确实就那么无知无识地在屋里揺曳而过,肢体还没有彻底僵硬,但整个姿态是扭曲的。
叁易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头一次平静祥和地与生父对视,中间没有爆发任何辱骂训诫或伤害。
他低头又擦了下眼泪,去厨房找剁骨头的厚背砍刀,开水龙头冲洗掉自己胳膊上、脸上的血渍。
也就是这时候,年怀仁的声音在背后不耐烦地问:
“大半夜的你滚厨房干什么?”
叁易僵住了。
活生生的年怀仁走进来,扫了眼已经被叁易抽出来的斩骨刀,没有多想,有点厌烦道:“做夜宵?我说了这两天懒得吃。你他妈是不是永远没脑子?”
太荒谬了,叁易忽然有点想笑,浑身冷得直发抖,抬起眼认真打量眼前的生父,希望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畸变的狰狞痕迹。
可是没有,居然没有。
如果这是一个怪物,叁易是可以接受的。在他从小被灌输的另类教育里,本来就有这一部分的知识见解。
可在眼前的无疑只是一个普通、平庸、尖酸、经常酗酒的神经病。
这个血缘上的亲人只有在外人面前是斯文周到的,回到家关上门就是一副已经彻底烂掉的样子,每天只会发牢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臆想。虽然活着,跟一具尸体也似乎没有区别。
在母亲坚决离开这摊烂泥的时候,自己原本是该跟着母亲一起走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那天天热,母亲还特意去附近超市买了个擦汗的小毛巾,细心绑在叁易的手腕上,脸上是带着明快笑容的。
但年怀仁临时变卦了,似乎只是为了戏弄折磨张璨,让张璨低头认错。
他笑着问:“你以为年家的孩子,已经隐秘接触过有些东西,还可以流落在外面活下去吗?”
“你带他走,明天他就活不了,好不好?”
“你这样无知的普通人,为什么在选择上要一错再错呢?”
年怀仁没开玩笑,是认真的。那并不是威胁,只是一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客观阐述。
叁易摸着手腕上的小毛巾,沉思了一下,冷漠松开了母亲的手。
“你走吧,我喜欢爸爸,不要你了。”叁易说,没有看张璨的表情,低头模模糊糊地心想,奇怪,爸爸为什么不去死呢?
但张璨只是抱着他,坚定说:“等我,我会找到办法把你安全带回家。不要忘记妈妈。”
张璨毅然离开的瞬间,叁易永远无法忘记年怀仁那种愕然不敢置信的滑稽表情,忍不住无声笑了一下,开始期许和母亲重逢。
……是啊,这么一个烂了的东西,为什么就是死不了呢?
与神色不耐烦的年怀仁对视,时隔数年,叁易还是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也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只能把砍骨刀拿起来,面无表情地用力劈了过去。
“爸爸,你死掉好不好?我真的要回家了。妈妈在外面找我,她在等我。她等我太久了。”
叁易冷冷说,“你死掉吧,求求你。”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可以用滑稽来形容。
以叁易当时的年纪,没有力量给年怀仁做肢解,所以只能尽可能把年怀仁的尸体用绳索和床单紧紧包裹捆起来,强行塞到柜子里,外面堵上重物。
一个有点可笑的想法是,就算死而复生,年怀仁总得先有自主的行动力,才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只要控制住不见面就行了。
但在叁易精疲力竭,忍不住在满是血泊的地板上昏沉睡着时,柜子里缓慢地、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叁易睁开眼睛,年怀仁低下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两张脸近在咫尺。
年怀仁又活了,不是怪物,肉体凡胎可以被杀死,依然只是他原来的那副样子。
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恐惧,让七岁的叁易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死循环,再也无法从这间普通的老宅里走出去,永远不能摆脱这个普通而恶心的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