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重燃(231)
妈妈还亲了她的额头,给她梳小辫子。
后来她美滋滋照镜子的时候,妈妈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她反应过来之后,跑出去追,她跑啊跑啊,追着那辆浑身点缀满大红花的婚车,婚车却越开越快,不肯停下来。她大声喊妈妈,被减速带绊倒,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婚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爸爸从家里追出来,一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带回家,关起门打她,说她不该惦记着那个吃里爬外的贱女人。
“妈妈......”桥洞里,李木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突然湿了眼眶,觉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这么多年感情早该淡了,说实话她都快把老妈忘了,可一到委屈的时候又特别希望妈妈就在自己身边。
如果当时她果断一点,逃出那个被死鬼老爹笼罩的家,流浪也好,被谁捡走也好,都好过现在跟一帮毒贩混在一起。
甚至于......亲眼看着那些姓邬的姓什么的杀死一个普通警察,亲眼看着自己亲爹跟别人一起杀人。
戴警官那么好,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出于正义想要帮自己,她凭什么死啊。
按理说,李木子是害死戴警官的帮凶。
但是公安局那帮警察没有怪自己——不准确,他们最关心战友了,他们肯定怪过自己,但,没有几个人真正讨厌自己,他们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那帮条子是希望自己学好的,他们......从来都不会害自己。
贩子杀死戴警官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李木子却怕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木子疯了一样咬住自己的手,她很难过,空无一人的桥洞里回荡着她泣不成声的道歉,可是没有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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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飞过几只麻雀,悄然落在电线上,歪头窥视人间。
2010年的年尾,鞭炮声不绝于耳,满城弥漫着硝烟味,人的脸上浮着喜庆的红。
阿岩脸色苍白,被捆在床边,许愿很放松,并不打算理他,也许是知道阿岩这种级别的小混混根本翻不出什么水花,索性随手拿起一旁刚买不久的窗花,拉开窗帘贴起来。
屋子里登时变得亮堂,阿岩眼睛一刻不停地顶着许愿忙活,却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他怕花二真的把自己就地办了。
“说说吧,谁让你跟踪我的,跟踪我很好玩儿?”许愿贴好一个窗花后转过身,双手随意地撑着身后的窗台。
他神色放松,眼神却极具威慑力。
阿岩咽了咽口水:“不,不......我没有故意跟踪——”
“再说一遍?”许愿走进一步,冷冷地瞥他一眼,手中的蝴蝶刀转了两圈,折射出一道森寒的微光。
“我说,我说,”阿岩猛地闭上眼睛,不断抖着双腿,一下一下后退,直到撞在床头的墙壁上再也无法后退为止,“我说!是东狼,是他,他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不这样做的话,他就弄死我妹妹,还有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条子,但是他说,只要虎哥信了这话,你就算不是条子也没辙,虎哥做事绝,我只要咬死你是条子,他就会立马把你杀了,不留余地。”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意料。
老虎眼里确实揉不得沙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那意思就是说,其实老虎本人也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警察,真正想除掉自己的,只有东狼?
东狼为什么非要除掉自己?
许愿坐下来,收起蝴蝶刀,拉着捆阿岩的绳子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几厘米,摁住他肩膀逼着他直视自己:“东狼叫你吃屎你也去?”
“我没办法......他威胁我,其实我也不想,我早就不想跟他干了!”阿岩破罐子破摔道,“但我什么都比不过别人,我只能给东狼当狗,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得做,不然他生气就要弄死我和我妹妹!”
许愿微微颔首:“嗯,接着说。”
“我妹妹才上初二,”阿岩突然咬牙恶狠狠地盯着许愿,“不然你以为这么久我为什么还不走?我敢反抗吗,只要我敢,东狼马上就能捏死我!我打架不行,只会奉承,又没学历,就是底层的一只蝼蚁你知道吗!”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摆脱东狼的控制,”许愿停顿一下,“你信吗。”
阿岩愣住。
阿岩曾经想过如果花二能自立门户,那自己说不定能分一杯羹,但现在都撕破脸了,花二就算能跟东狼分庭抗礼,估计也懒得管自己了。更何况花二现在自身都难保,东狼别的不行,但搞死一个花二却不在话下。
怎么说呢,花二的承诺并不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但阿岩确实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东狼弄死了花二,回头第一个要杀的估计就是自己,因为自己这些年跟着东狼做事,知道的事情太多,而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岩不想死,不想被东狼当成杀掉花二的工具,工具没了作用之后成了棋子,下一秒就要被拿走性命。他宁可跟着花二,就算来日花二看不惯他,死在花二手上,也好过被东狼那种货色弄死。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如果非要在东狼和花二之间做个选择的话,花二确实看起来比东狼那个逼更靠谱一点——虽然说花大姐倒台了,但花二还算有点身手,说话做事也比东狼更实在,跟着花二不说发家致富,起码基本的尊严还是会有的。
“花大姐是条子的人,但我不是,东狼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他想弄死我,我也不是傻子,”许愿道,“只是我很好奇,他为什么想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