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重燃(271)
直到一周后的某一天......
住院医突然把电话打进局长办公室,是冯忠实接的。
“患者可能撑不下去了,提出想立刻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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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忠实带着局里的人过去的时候,陆祁还算清醒。
住院医说,双方有什么话最好尽快说清楚,不要拖时间。
“前阵子毒瘾发作的时候全病区的护士都摁不住他,现在消停了。再加上肺部纤维化越来越严重,他也没力气折腾,你们来之前他拿笔在纸上写,说有话告诉你们,”医生看一眼手表,“去吧,患者没多少时间了,要办案就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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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眼底闪过一抹深沉。
他知道陆祁失踪的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被毒贩殴打、被注射非法药品,被拔掉舌头、被灌下一整瓶百草枯。
那群毒贩丧心病狂,干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为了报复缉毒警察。
许愿紧紧攥着右手的拳头,一拳砸在医院雪白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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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冯忠实守在门边,许愿信步走过去,温和地看向他:“陆祁。”
许愿说:“你想我们了,是不是。”
陆祁眼神涣散,慢慢地挪动目光,看见许愿的脸,又看见许愿的左手,张张嘴:“啊——”
他被拔掉了舌头,没办法说话,一切只能靠肢体语言。
许愿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摇摇头:“大年初三的时候,也就是你失踪的那天,夜里我们跟毒贩火拼,抓到了人,也留了点伤疤。”
似乎是不想提大年初三这件事,许愿岔开话题,从手机里调出陈皮的证件照:“你见过他吗。”
陈皮的照片被放大,那张丑得潦草的脸瞬时勾起陆祁一些回忆。
陆祁猛然瞪大眼睛,急切地想说话,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心电监护微微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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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收起手机:“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陆祁看着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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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拖上车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陆祁点头,再次发出类似嘶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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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南大道路口跳下车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陆祁不断点头,眼泪从眼角落下来,伴着唇边的血,张嘴,啊啊地喊,露出里面的半截舌头。
许愿眸光微沉:“他拔了你的舌头?”
陆祁手舞足蹈,疯狂点头。
“强行给你灌农药的也是他?”许愿拉住陆祁的手,“给你注射的也是他!”
他不是在东南大道就半路下车了吗?
难道是故意的,故意离开监控范围,换了衣服和车,找机会独自去湖柳与同伙接头?
许愿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陆祁点头,眼泪糊了满脸,几近崩溃,抽出手虚弱地不断比划,嘶哑的嗓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痛。
旁边的护士递上纸和笔。
他颤抖着在纸上落下一些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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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然后他抬头,眼睛亮亮的,朝许愿和围在自己身边的其他同事们看过去,清澈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慢慢落在王辉身上。
王辉哗啦哭出来:“我给你买了一箱米线,就放在法医室里,你什么时候回来把米线领走。”
陆祁摇头。
闭上眼睛,又睁开,一滴眼泪滑落在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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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咬着牙站起来,转身离开病房,于是其他人也跟着他出去。
他们识相地让王辉一个人留在这儿,所有人都去外面的走廊上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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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看见王辉是怎么弯下腰去亲吻他的心上人额角的,没有人看见陆祁是怎么流着泪回应的。
没有人看见这场独属于他们的告别,没有人看见这副美丽而哀伤的画面,除了在场的护士。
也没有人看见王辉是怎么悲哀地直起身子的。
后来报警器发出一阵尖锐而嘶哑的长鸣,住院医冲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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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二十七分,确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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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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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的遗言是他写在纸上的那句对不起。
许愿与江驰不约而同地想——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陆祁对不起的人或事,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残忍歹毒的毒贩。
窗外雨停了,久违的阳光洒下来,穿过窗棂,洒在陆祁的尸体上。
病床边围了一圈人,以冯忠实为首,所有人向陆祁默哀。
陆祁被毒贩从大年初三一直活生生折磨到次年的三月,也许是很疼的,毒瘾和无数的鞭打,不断在陆祁身上留下屈辱的烙印,不断践踏他作为警察的尊严和信仰。其实死亡无非是最好的归宿,起码对于陆祁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来说,壮烈地死去,远远高于屈辱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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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眼泪再次慢慢爬下来,王辉连鼻涕泡都涌了出来。
他们干这行的,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是为战友流的。
“一路走好。”许愿喃喃,伸手替陆祁盖上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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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风引远远地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弟弟死了,他忙于工作没见到最后一面。
——“陆医生,25床有情况。”护士在走廊上叫住陆风引。
陆风引收拾干净情绪,微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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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毒支队,再次痛失一位战友。
但他们的任务还得继续下去。
“抓到陈皮,”许愿定定地说,“为陆祁报仇。”
第 100 章
陆祁的葬礼安排在3月12日植树节的那天。
他的身体被烧成了灰,储存在殡仪馆里,然后被队里的人小心地护着,从殡仪馆,接回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