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春深(114)

熟悉的信息素依附到腺体表面，少许缓缓地从皮肤上渗入内部。略带凉意的感觉被血液送入身体各处，虞夏紊乱的心跳突然被安定下来。

被输氧面具罩住的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梁听玉依旧认真地将耳朵贴过去，仔细地聆听虞夏的言语。

紧接着，他看见男孩的眼尾缓缓淌出一滴泪珠，滚落在枕头上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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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仅有一丝微光落在男孩的面上。

他靠着枕头坐着，被这缕光晃到了眼睛。随着身体的躲避，病服空荡荡的衣袖摇晃起来。梁听玉扶着他的后背，吻了一下他的眉角。

养病期间谢绝一切客人，纵然外界热闹得跟打仗一样，病房里依旧安静得令人心慌。

虞夏的假肢还没有制作结束，他的身体还是残缺状态。他的心上像是也缺了一块儿，整天只靠一口气吊着精神。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段时间里被迫经历了什么，但高屹安一向是最会折磨人的。所幸女大公看起来莫名地和他有些梁子，以手段过于残酷无情和缺乏证据为由问责了警察厅和第一监狱。

除此之外，发来消息的只有纪先生，说是两个小孩联系不上，代薛铮问一下虞夏的安好，祝他早日康复。

“其实小玫瑰晒点阳光，对身体好。”梁听玉一点点给他喂水，“身体素质达标后就能装新手新脚，到时候还是蹦蹦跳跳的小孩。”

“我这几天的曝光够多了。”虞夏说话只能发出气声，梁听玉得非常认真地听才能分辨出他说的每个字。尽管如此，他的耐心看起来一点都没被消磨掉。

有时候虞夏得重复很多遍，然后突然闭上嘴再也不愿意开口。梁听玉摸摸他的头，偷偷把棒棒糖放进水里泡一会儿。

男孩的头皮上长出了粉红的发茬，摸起来有些刺手。他说这样也挺好，看起来特别像科幻片里能挺到最后拯救全世界的男主角小孩哥。

虞夏问以后头发长长了怎么办，就不像男主角了。梁听玉说怎么会，那就是科幻片里能挺到最后拯救全世界的容貌惊为天人的男主角小孩哥。

一来一回的问答中，太阳就从中天跳到了黄昏。虞夏时常觉得时间凝滞了，安静私密的病房像个被布遮住的鸟笼，让他充满了安全感。

“所有人看着我像侏儒一样在地上爬，很有意思吧？”他接着说。

梁听玉把勺子放回碗里，发出“当啷”一声轻响。他问：“你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可思议，像是不相信虞夏会被这种事击溃。

为什么不呢？虞夏想，那些人看着他受尽折磨，在暗处偷笑、咒骂，然后……没有然后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随即抬起了眼。就算把他最狼狈的样子录下来在网上放一百遍又怎么样呢？没有人能对他做任何事，甚至，人类死得很早，而他可以活很久。

于是他抿起嘴，不再说话。

梁听玉放下碗起身，走到窗帘边。手指刚触碰到窗帘，虞夏的眼瞳就紧张地微微颤动起来。遮在鸟笼上的黑布将被拉开，外界的光就会再次照进房间。

安全吗？他不知道。

“总是闷在黑暗中，人就容易丧气。我觉得晒晒太阳会好一点，不过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小夏。”梁听玉说。

虞夏垂着眼睛，内心挣扎片刻，缓缓比了个口型。

“那就打开吧。”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灿烂阳光从大片明净的玻璃中照进病房。虞夏下意识闭上眼想躲开，梁听玉却托住了他的肩。在眼珠终于适应光明后，男孩胆怯地朝窗外望了一眼。

明明已经是初冬，花园里却艳艳地开满了玫瑰。凛冽寒风卷过叶片与花朵，玫瑰们甩动着枝叶，仿佛要将风劈作两半。它们张扬地汲取着阳光，挺直了腰杆在蜂蜜般的金色中热烈起舞。

“花匠说，这些花是耐寒品种，冬天也能开得很漂亮。”梁听玉坐在他身边，“多巧啊，当初我们一起种下的花，现在正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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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海兔坐在床上抱着平板查看虞夏的假肢设计方案。

不论多么优秀高端的材料终究无法和人体完全融合，上一套方案虽然解决了大部分排异问题，依旧不时在虞夏的身体里发炎肿胀。他尝试过骨质材料，但这样会导致虞夏的皮肉无法附着在上面。

有没有更好的设计方案？他闭了闭眼，再次感到一阵晕眩。

身体好像快撑不下去了，可是手上的要紧事还没有做完。虞夏的身体晚补全一天，他的心里就会多难过一天。

多好的孩子啊，还那么年轻，却要被迫结束生命。第一次进入所卡实验室时，海兔就对他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紧接着化为了强烈的怜爱。后来实习时，虞夏正好被分到他手上，他读完他的遭遇文件后就下定决心无比要治好这个孩子。不仅要修复好身体，还要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变成超级幸福的小宝。

他无法理解人——或者说他的同行们为什么会对实验体使用如此残酷的手段，而所卡对他敞开了大门。

“让实验体更好地融入这个社会”，多么令人振奋的标语。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会在他的帮助下获得更好的生活，用余生温暖的点点滴滴治愈过去的不幸。他们会遇到朋友、恋人，被爱着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去。

真好啊，以后就不用再受苦了。

omega的嘴角漾起甜甜的笑意，随后再次经历了一次昏厥。

再一次醒来时，海鞘正躺在沙发上休息，淡淡的乌木信息素漂浮在空中，让海兔的腺体产生了些许兴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