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42)
噗嗤——
剑刃穿透皮肉的声音传来,大片大片的热血旋即泼在脸颊上,源素臣眼前一片艳红,头痛欲裂,几近分不清是真是幻。
血沿着五指间的缝隙不住流淌而下,源素臣呼吸急促,疼痛感和眩晕感在此刻攀至巅峰,他踉踉跄跄,步履艰难,已然维持不住身形。
“……少将军!少将军!”
“快!快叫大夫!”
“来人!护送少将军离开!”
源素臣以剑插地,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已然意识到了什么:“……有叛徒!我们的行踪一早就被他泄露出去了!”
“什么?”封慈骤然变色,“叛徒?”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供给断绝,前线士兵还能坚持多久?因此劫走粮草早就成了兵家惯用的破敌之计。
而今夜埋伏在山谷里的南齐军队几近是押粮队的三倍,加上夜雨倾注,怕是难以取胜。
“来人,”源素臣喝道,“速速禀报奚将军请求支援!”
“四弟,”北斗小队里排行第三的周凌扶起来了源素臣摇摇欲坠的身躯,“你怎么样?”
“我不要紧、不要紧……”源素臣忍痛道,“三哥,我掩护你杀出重围,你赶紧报信!”
说罢他抬手又是一剑,直接将企图偷袭的士兵捅了个透心凉。
“走!”
源素臣一拍马臀,白马当即载着周凌飞奔而去。这一动作似乎耗尽了源素臣大半力气,他险些就此扑倒在地,还是寻微即时扶住了他。
所有人生还的希望都被寄托在了老三周凌带人报信搬救兵上,孰料他进了营地便换了脸色语气,声称是源素臣中途叛变,引着南齐士卒追杀大魏将士。
……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居然是南齐一早就安插进来的细作。
源素臣没等到援军,却还是带着剩下的百余人硬生生杀出来了一条血路,只是粮草却是没了大半。他心知难逃严惩,只求余下的百来人能够活命。
寅时三刻,天亮前的时分,源素臣终于带着筋疲力尽的士卒回了营地,可他连扣数次大门始终不开,最后一次甚至换来了守卫拔刀相向。
源素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尚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凌便带着一队骑兵奔腾而来,嗖嗖一支羽箭几近擦着他命门而过。
那砍向后颈的一刀,便也是叛徒随后在他身上烙下的血印。
再没有哪一段日夜如此难熬了:千夫所指、走投无路又狼狈逃窜,稍有差池便是刀下亡魂。就连源素臣事后回过神来,都不敢真正相信自己当真还能背水一战绝地反击,带着不到一百人的残军败将破了周凌的五百骑兵。
……
他再度醒来之时,左手和后颈的伤已经被敷上了草药,以白布暂且包扎。源素臣喘着气打量着周遭陈设,总觉得人虽然活着,但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场厮杀已经彻底地腐烂死掉了。
“若非我带人绝地反击,只怕……”源素臣摇了摇头,“哈,不说了。”
不曾想一直默默无语的源尚安在听完了这段往事之后,竟是握住了源素臣的手,顺势抱住了他:“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任凭时移世易。”
第077章 心上秋(六)
源尚安望着他那双仿若琥珀宝石的瞳孔, 在抱住源素臣的同时又伸手轻轻抚过他后颈的伤疤:“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说罢他轻轻按低源素臣的后颈,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动作虽然平静和缓,可气息却是炙热颤抖。
他的声音在秋风里显得无比坚定明晰:“无论如何, 我都爱你。”
源尚安复又腾出手来替源素臣理了理衣袍:“对了,我委托铁匠铺给你打了一对银护手, 正好过去瞧瞧?”
源素臣应了声, 两人一并走向铁匠铺, 一路上引得不少行人纷纷注目。这也难怪, 他二人皆是品貌上乘, 有如名门双璧, 走在一起自然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铁匠自个儿也愣了下,随后咂摸了声道:“……当真是天人下凡。”
源尚安道:“前些日子委托您做的东西好了吗?”
“好了好了,自然好了,二公子的委托我们怎敢怠慢,”铁匠笑呵呵地转身取了一副银光熠熠的护手,“您瞧瞧,怎么样!别的不敢说,至少在洛阳这块地, 还没见过手艺比咱更强的!”
源尚安哈哈笑道:“好志气!”
他接过护手,小心翼翼地给源素臣系在了左腕:“这颜色的确很配你。”
源素臣道:“你的眼光和品味我一向是放心的。”
“那就这个,不换了,”源尚安把剩下的银钱付了, “走吧, 一块回去。”
“哎,好嘞, ”铁匠笑嘻嘻地接过,还不忘朝两个人招手,“二公子下次再来啊!”
两人回了观雪阁之后,才发觉今日格外安静。源素臣四处张望了阵就明白了原因:“狄飞烟这小子不知道溜哪儿去了。”
准确来说不是人溜了,而是心飞了。
平日里寻微都梳起长发,如同男子一样戴冠,今日却偶尔换了身装扮,墨云般的长发用玉簪挽成了单螺髻,也穿上了女儿家的襦裙。
阿飞低着头对手指,在望向她的那一瞬忽而脸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脸,听见自己心脏怦怦跳仿若打鼓。
他从前只听说过小姑娘会春心萌动,怎么如今自己也犯了这毛病?他可是个大男人。
然而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此刻在门外徘徊不前,扭扭捏捏,怎么也不肯主动进去。
乔沐苏看他一个人对着墙角自作多情的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在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