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狐千百度(65)
纵使他容颜再好,心底再善良,却总和这世间格格不入,和普通人亲近不起来。
而楼愈从小开始纠缠他,勉强算是交心伙伴。
而他也只有楼愈这一个朋友。
楼愈习惯了看着宋晨的背影了,这下直接面对面,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他,他还是心虚地往床边挪了挪。
宋晨不语,目光追随着楼愈。楼愈一惊,这孙子难道看得见他?他又试探地来了个“马踏飞燕”,宋晨的目光牢牢看向身边的宁成。
他应该是在看宁成时的方向和他挪的方向一致,果然还是他想错了。
他这边刚松一口气,床上冷不丁一句,“你来做什么?”
声音虚弱不失气势,宁成坐起来目光不善地看向他。
宋晨不知道宁成得了病,他缓缓语气,清冷道:“楼愈呢?”
“死了埋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宁成一时火大了,他咳嗽几声,颇不客气道,“朕怎知宋大人的心思,再说你以什么立场与朕说话!朕说过不准任何人进来,怎么?宋大人隐退十几年,把脑子隐傻了,连基本规矩都不懂了?”
楼愈听着预感不妙,宁成这一开口就夹箭带炮的,宋晨嘴笨,说不来让人气解的话,又是一意孤行的性子。两人站在一块保不准宁成会不会被他气到动手。
“滚!”宁成见他不再说话,有些烦燥地址被角,“再不走朕喊人了。”
宋晨依旧没动,“楼愈呢?”他眉目清冷,语气淡漠,“他的身体被你藏起来了。”
宁成气笑了,“你不知道吗?”咬牙切齿道:
“那玩意儿早就剁碎喂狗了。”
楼愈:“……”
宋晨:“……你不会这么做的。”
这话说得冷淡,不带感情,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对,朕不像宋大人你一样,抛下他十几年,有什么脸面提他,你宋大人是心济天下,匡扶众生,见不得半点血腥。”宁成阴阳怪气,愤懑道,“楼愈也是眼瞎,找你十几年,就为了一句承诺?也不是宋大人的错,也是他一厢情愿,被蒙了心。”
“宋大人清洁高雅,自然不会去高看一眼楼愈这种双手沾血的屠夫。”
楼愈在一旁听得心里直冒酸水,宁成十句谴责宋晨,一半是在骂他。
他当真这般不堪吗?他偏过头,偶然间发现桌上的糕点旁放了支竹笛。
好像是宋晨插在他土上的东西,被宁成带回来了?
不顾那边的剑拔弩张,他飘向桌面,用手轻摸竹笛,竹笛轻翠,是新做的。
楼愈越看越欢喜,他生前最爱吹笛。
他的手还没摸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怎么会摸到?
没来得及细想,手便被笛子紧紧附住,一股热流从掌心传递全身,越来越烫,灵魂也像被撕扯一样,被硬生拖进笛子里。
娘诶!竹笛吃人了!
楼愈痛得大叫,宋晨预感到什么回头看。
天旋地转,北斗星移间,他被吸进了笛子中,陷入了沉睡。
他终于要离开这乱糟糟的世间了吗
小番外(二)
夏夜里的风总是很凉爽的。
清风习习,夏蝉声嘶力竭,战士们的思乡曲总会荡漾在芦苇丛,行至五湖。
我听李婆婆说过他丈夫死在了这片荒野里,她那时年纪不大,却敢只身来到这里寻他丈夫尸身,差一点死在贼寇刀下,是我太公救的她,为报恩,她就这么留下了。
李家军有十八万号人马,每个人来到这儿都或多或少有身不由己的理由,这是他们的另一个家,阿爹是他们的将领,他可能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爹了,也是所有人的长辈。
也或许,我不该对唐小锦有那么大的偏见。
树影婆娑,弯月倒挂金星,有小曲误扰河中倒影。
我被阿爹从床上拽起来,去给陈姐姐送她家里人写的信,本来是困得不行,路上听到曲音,难得清醒过来竖耳侧听。
陈姐姐也被吸引住了,同我一样细细回忆。
我还从未听过有人吹过这曲子,凉凉缓缓的,就像阿爹所说江南绵绵细雨那般。
陈姐姐听出了几分,“是殷地的童谣吗?”她也不确信,她离家也有十几年了,这会儿听见久违的家乡曲,思绪也有了变化,悲伤也仿佛要溢出胸腔。
“陈姐姐,我困了,我回去睡了。”我将信递给她,冲她招了手,就抬脚离开了。
这时候可真不能够去打扰了,陈姐姐若真的思家流泪,怕也是不愿让人看到的。
我顺着曲子一路摸索到一处军帐前,里面烛火绰绰,有黑影挺直,执笛吹奏。
果然是唐小锦。
我说在这荒漠里会有我没听过的思乡曲。
门没锁,我就这么直接地闯进去了,笛音突兀地戛然而止,唐小锦愕然看着我,随后收了笛子,对我的不客气地躺在他床上行为感到不高兴。
“你在吹什么呀?”我真心感到好奇。
“江南小调。”
“是殷地的童谣吗?”
“你知道殷州?”
“不知道。”我实诚摇头,“但陈姐姐是那里的人,她告诉我的。”
“嗯……”
唐小锦好像真的不乐意和我说话,这不禁让我思索比较之前对他做的事真的对他造成严重的内心阴影了吗?
唐小锦是皇子,可能从小都没挨过打,更别说欺负了。
他的过度隐忍让我真的经常忘记他是圣上最疼爱的弟弟,他现在是不记仇的样子,万一以后回京了呢?
思极此,我只能硬着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