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拍卖师(41)
这么精致的小东西,言夏知道是谁的手笔——骗子!什么“from China”,无非就是酒店陪他做戏罢了。
左顾右盼也不见人,不知道藏在哪里,多半是在等她拆礼物。言夏踌躇片刻,到底不忍拂逆人家好意,开了锁扣,方盒里五颜六色的长筒袜。
言夏:……
深呼吸,不能和这人一般见识。捏了捏袜子,硬硬的小东西,倒出来看,是枚银色的小狐貍胸针,狐貍尾巴蓬蓬的,叼了条鱼,鱼特别大,水花把小狐貍胸前的毛都打湿了。言夏喝了声:“出来!”
没有人应,就更没有人出来。言夏举目四望,在哪里?桌子底下?不可能;推开行李房,没有人。似乎所有人都憋着笑。猛地转身,看见墙边上斜放一人多高的油画。油画中的牛仔眨了眨眼睛。
有人大声喝彩,有人呜哩哇啦乱叫一通,口哨声此起彼伏。
言夏不知道拿这个人怎么办好,隔着画框抱住他。那人低声笑:“……全是油彩。”
“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和飞机对不上……”
“搭了个顺风机。”
“饿不饿?”
“饿坏了。”
“我带你去吃饭。”
街上热闹极了。
虽然这座城市注定不可能有雪,但是暖黄色的灯光把街面照得晶灿灿的,橱窗里也像模像样地立着雪人,红袍的圣诞老人驾着鹿车从身边哒哒哒奔过去,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把童话变成现实。
有人在路边卖玫瑰,红玫瑰白玫瑰;有人挥舞着荧光棒,冷焰火,兔耳朵一动一动,也有卖榴莲酥的。小情侣手拉手从他们身边过去。商场里永远灯火辉煌。八十多层的高楼距离夜空还是极远,但是足以俯瞰整座城市,远处的海,浮在水上大大小小的岛屿,近处的灯光,如镜花水月。
“就像是站在世界最高峰,对整个世界喊话——”
“雪崩啦!”
言夏哈哈大笑。
“你想喊什么?”
“我是世界之王!”
“好中二。”
言夏忽然想她不乐意参加party也许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异国他乡的漂泊感,在节日里实在凄凉。
“其实你不用跑这么远过来……”她不安地说,“我这几天忙死,根本没时间。”
周朗:“我公干。”
言夏刮他鼻子,被捉住手。言夏微微别过面孔。她相信以周朗这等人才,不至于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心里到底生出恐惧来。
就仿佛是她轻启战端,却发现结束权不在自己手里;他修为太高,她不是对手。
“我都没准备礼物……”她说。
“现在也还来得及。”
“……我是在和你客套。”
“所有客套我都当真。”
言夏:……
“木瓜网真是个好东西。”言夏悻悻地说。
周朗大笑。
大多数送礼中都充满了盘算与计较。即便是倾其所有,亦未必就能投人所好。何况有人囊中羞涩。
言夏开app搜索附近:“七楼有家陶艺馆。”她说。
陶艺馆里放着多年前的歌。
也许是平安夜的缘故,里头好几对情侣,有说有笑。言夏选靠窗的位置。周朗倒不奇怪她会陶艺,理论上烧瓷她应该也会。重逢的兴奋褪去,她眉目里明显倦色,声音发哑。周朗便不逗她说话。
没上妆,看起来比平时更小;半新不旧的白衬衫有点皱,配的红裙,中规中矩;短发似乎才剪过,正层次分明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留过长发,女孩儿长发总会温柔一点;Jessica说她收脏钱……
灯光下莹白的鼻尖有微微的汗珠,睫毛浓密且长;跟着音乐哼了两句又断掉。他能感觉到她的放松。
下刀谨慎,落刀果断,收刀利落,优美近乎指间舞蹈。
陶坯在慢慢成型。
冷不丁听她说:“今年秋拍似乎还是永嘉压了天历一头?”
周朗嘲笑她:“你还有空看这个?”
女孩儿便唉声叹气一回。
想起来又问:“秋拍完了你们酒吧没有演出吗?”她有点心虚:他的演出服被她祸害完了。
那人漫不经心地回答:“有啊。”
“没去?”
“我想见你。”
四个字浓稠如蜜水,言夏有瞬间的毛骨悚然。
旧唱片陪着转轮缓缓滑动,“A long,lonely time……”上个世纪的凄婉哀绝,似乎在陶艺馆里用得非常之多,言夏恍惚记得是有个经典影片,但是太久了,久到连闪亮的声音里铺满了尘埃。
次日吃过早饭言夏就要回郑家。周朗说:“叫人把你的笔记本送过来不就得了。”
言夏瞪他。
周朗举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担心英文嘛。你一个人闷房间里苦练,不想要个听众?别说我没提醒你,国际场我拿过白手套。”百分百成交,拍卖公司赠送拍卖师白手套。这对于拍卖师来说近乎大满贯的荣誉。
言夏觉得这人更可恨了。
言夏觉得以她和周朗的关系,他不至于真板着脸训她。事实证明她错了。周朗这个人狠起来六亲不认。
口音,速度,声调;仪态,表情,节奏。什么都挑。
言夏这会儿是真信了这人从前说过的能教她东西。她原以为拍卖师都是直接从拍卖场上磨出来的。
“……你这么想也不算错。”大多数确实是。
言夏:“……你这么着居然没被前任套麻袋?”
周朗不由抱怨道:“言小姐你到底听过我多少乱七八糟的传闻?”
“我有双八卦的眼睛和八卦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