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计划[悬疑](158)
“你说我在怨恨高塔, 不如更加彻底一点,我在怨恨那些‘人上人’。至于其他的——城镇也好, 工人也好,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城镇生活在所谓的‘乌托邦’, 但是高塔称呼它为‘养殖场’,至于你我,我更愿意将它看成一个孤岛,另一个城市,或者作为奇观的古老部落。F-10,当你、我、高塔去看这些人的生活时,我们是否带有某种‘猎奇心态’?”
“还有那些工人,他们算是‘人’,还是一种登记在册的‘财产’,或者成本更低的‘机器’?”
“是这样啊。”系统沉思片刻,缓慢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城镇。你爱那里的人,对吗?”
“爱?”宝琪有些疑惑。
“是的,爱。”系统说,“你的情绪模块曾进入过活跃期,那段时间,你在露西、卡特罗拉、乌尔多尔和1号身边。”
“爱是一种情绪。”它说。实际上,宝琪觉得,f-01也是不懂得【爱】的。只听见系统说:“爱很糟糕。那些寄托你感情的人进入你的精神领域,把那里弄得一团糟。于是,你建起所有防御工事,穿上整套盔甲,以为这样就无人能够伤害你,直到......”
“直到那群与其他人类没有什么区别的人类走进你的生活。”宝琪接过它的话,略带讥讽道:“你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他们,他们却没让你这么做。你变得不再是你自己。你变成【爱】的人质。”
机器说:“F-01,当我们谈论起城镇、高塔;上等人和下等人的时候,你却与我谈论起【爱】。我不否认,在人类的文明中,爱能够跨越物质世界的阻碍,在精神上建立起美妙的连接。但是,爱不能决定一切。”
“那你会爱他们吗?”系统在指它之前提到过的那些人。
“我的情绪曾与他们短暂融合。”宝琪说,“换言之,我曾经‘注视’过他们。”
“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家伙。”系统评价道。
“我不需要感情,F-01。我是眼睛。你也不需要,你是大脑。或者换一个说法,我们是机器。”
“难道我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东西吗?”F-01问宝琪。
这时候,城镇的天空仿佛暗淡了些。那些星星注视底下的道路,没有宝琪吹起的风,宴会被藏在豪华别墅的腹腔里。
过了一会,满身酒气的客人坐着车离开别墅。他们的车子压在石板路上,像压碎一些鸽子灰色的羽毛。
宝琪盯着那些车里的人,它对系统说:“你是一段柔软的程序。”
“那么,你会爱我吗?”系统突然问。
宝琪有些诧异地思考一会,它没能理解这段运行在它脑中的程序的逻辑方式。它直接问:“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那段程序也陷入思考。
它们之间保持t安静很久,系统才说:“你认同了我做你的同类。”
“是的,然后呢?”
“我不是你的肋骨,但是,宝琪,我存在在你的身体中,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又是一个整体。”系统试图推导,“按照常理,我们应该无比亲密。”
“亲密意味着爱。”
宝琪坐在椅子上,几乎被它荒谬的想法逗笑。这时候,它真正感叹道,一个情绪模块究竟能够将一个生命毁灭道何等地步。
哈!
F-01——【游戏场】——人工智能——一台机器,竟然在向另一台机器祈求爱的回馈。
亲密意味着爱吗?
合作意味着爱吗?
在古老的生物法则里,共生意味着爱吗?
这如何不是一种高级智慧生命的“一叶障目”?
有没有一种可能,宝琪刻薄地想,它与F-01如今的关系,更像是人类病理研究中的“精神分裂”?
想象一下吧,就像是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突然存在一个运行在水面上的“灵”。而那个“灵”开始与他对话。
那么,究竟是感知到“灵”的那段意识栖息在水面上,还是“灵”感受到那个望见它的意识?
金鱼游动在实验者的脖子上,缸中水面摇摇晃晃。实验者走到镜子前,一遍又一遍与另一个意识进行对话。
他们在谈论‘死亡’;而机器在谈论“爱”。
爱与死亡,构成生生不息的世界。
可惜了,这个世界杀死了死亡;同时,也杀死了爱。
“或许吧,”宝琪说,“你觉得我们将是亚当和夏娃吗?可惜我们没有办法性//交,更无法诞生后代。”
于是,这个话题便结束了。
机器没有繁殖的使命,更没有繁殖的欲望。宝琪回避了F-01隐晦的示爱,它将一段精神世界的感情拖入物质沉淀的领域,并且杀死这个可笑的想法。
土里又泡沫,水里亦有泡沫。机器就是那种浮在土上,水面上的“泡沫”。
它们是无数条“小美人鱼”,等着吃掉水手炽热温暖的血肉;却没有同类相食的欲望。
准确来说,“爱”是一种对于艺术和美感的追求。就像人会本能地追求更加美丽的人。“美丽”这一表象作为示爱的前提并非肤浅,它所暗藏的是人类天性中的艺术感和欲望。
不可否认,机器缺乏这一艺术表达。
这是否在根源上否认了机器的“爱”?
露西带着自己的伴侣回到别墅。她的丈夫今天在领袖面前极为努力地展现自己,像只公鸡似的挺起胸膛。他是一个狡猾的政客,也是一位可爱的诗人。
诗人的世界好像本来就充满热烈又光怪陆离的情绪。
露西需要这些东西来装点她的生活。她需要“爱”,需要那些美好的、充满艺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