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僧衫(99)
砰砰——
“叫张主任来!把病人推进抢救室!快!”
“什么情况?!”
“病人昏迷了两个月,刚刚心率骤降!!现在抢救!”
火还在烧,整座荒岛几近被烈火覆灭,成了这片寂静沉海中唯一的星辰。它璀璨而残忍,燎上了化鹤的衣角。
天下鞭烧得猩红,火中有血,血成了它发光发热的养分。
遇归在束缚下纵声大笑:“好兄弟!既然做不了共主,那就一起万劫不复吧!”
终南海万年沉寂,却在此刻风起云涌!黑浪冲天,卷上云霄,水火冲撞,带出一大片摧折万物的滚烫风浪——
因为谢临风的身体已经和遇归一样,燃上了不灭业火。
晏病睢再也无法遏制颤抖与哽咽,他痛声呜咽,在这一刻手足无措,那些血、那些泪他都不要,他不要神祇的眷顾,爱也不要、恨也不要。
他只要谢临风的存在。
晏病睢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哑着声音道:“......求你了。”
业火是神祇之火,也是罪孽之火。它焚烧着两位罪神,却独独伤不了晏病睢分毫。
晏病睢倔强地拉着祂,可是有什么用呢,凡人之躯如何比肩神明。
“这是我的因果。”化鹤指尖冰凉,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傻子。”
刹那间,晏病睢周身震颤,他浑身如同被束缚一般,动弹不得!化鹤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安慰似的笑。
可是笑过后是无尽的残忍。
“罪者降罚,恶鬼伏诛。”化鹤的声音回响在天地。
百方国度,千座城池。
母亲哄着的婴孩忽然止住了啼哭,街市上挑担的、赶路的、追逐的,一时停了脚步。
国都内,殿宇外站满了文臣武将,天子立于百官前,神色怅然。
世间陷入骤然的沉寂,万灵仰首,聆听神祇的赐语:“我身殒过后,天地不会崩塌,真实不归虚妄。毋庸詟惮,无于斡旋。无须憾恨,无追往昔。神殉苍生,理固当然。”
好一句“神殉苍生,理固当然!”
神太无情了,祂留恋已断,退身被大火吞没。
滴——
心电图骤然持平,那微弱搏动的数字全然归零。
“通知家属吧。”
女孩红了眼眶,沉重地说:“主任,无法联系到患者家属......”
“怎么可能?同事,朋友,常用联系人,一个都没有吗?!”
“患者的身份证明是伪造的!”
“怎么可能?!住院前没有过机子核实吗?!”
众人沉默,唯余医院大楼外的狂风咆哮。
暴雨倾盆,打在玻璃上,露出疮痍般的爬痕,那交错的痕迹仿佛流泪。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
仁和医院703号重症监护室里的35号患者宣布死亡。
患者全名:谢临风。
“轰——”
化鹤山上燃起漫山遍野的冷火,那里草木成灰,魂灵纷飞。
“铛——”
寺庙里撞开古钟,和千年后的鸣响重叠。
那些火啊、雨啊都来自千年后,在祂这双眼睛中淋漓地燃烧着。
雨点缥缈,染湿了一片红衣角。今夜星月无恙,山风有些微潮,祂指尖扫过树身,头顶的枫花就变得更加红艳。
那人墨发随风,红衣也随风。最热烈也最虚无。
身后银铃声响起,祂回眸,喊道:“晏安。”
“你叫我什么?”
“晏安,”祂牵过小孩的手,“小糊涂,从今往后便叫你晏安好吗?”
风起,吹过那人的红僧衫。今夜月色如雪,圣子赤瞳染血,里面承载着日月和古今。
其中燃着大火,也装着暴雨。
——古今万物,不过神祇一眨眼。
神祇眨眼间,花下已千年。[1]
————————上卷完———————
第53章 小人
小孩有些起床气,道:“到底是叫小糊涂还是叫晏安,你说清楚。”
“人变小了,心眼也小了?”对方垂下身子,笑说,“这么霸道?”
那人皮肤白到发冷,却有一双十分艳烈的赤色瞳。可祂眼饧朦胧,瞧人的时候很散漫,总是盛着像水波一样的笑,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让祂生气,也没有什么能叫祂在意。
小孩被祂的模样摄了心魄,不觉矮了气势:“……我是太子,你听好了,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不该霸道吗?倒是你,怎么做人老师还鬼鬼祟祟,只敢藏在我的梦里。怎么,教我是什么很不光彩的事吗?”
他从前可不敢这样跋扈,只有在梦里,在这个人跟前被变成个小矮子的时候,他的脾气才敢坏起来。
说到这里,晏安忽然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山是山,月是月,却忘了自己如何来的。待他回过神捏了捏手,掌心只剩空空,方才牵他的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好痛!
晏安从干草堆上滚了下来,捂住额头:“你疯了?!啄我干吗?”
伤他的是一只羽毛火红的小云雀,此刻这只罪魁祸首跳上发灰的神龛,正歪着脑袋瞧他。
小太子昨夜睡的地方从自己的寝殿变成了一间破庙,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晏安陷入一阵冥想。须臾后,他拍了拍脑袋,发现脑袋空空,果然只记得“睡觉散人”的名号,仍旧记不清对方的模样;手中空空,仿佛还有被牵过的余温。
肚子也空空......这个、这个没办法,怪不到那人头上去。
可恶。
晏安浑浑噩噩的,他此刻俨然是个少年人的姿态,比梦里高出很多,因此说话也沉稳些。
他道:“你长得很像我从前见过的一只云雀,是你昨晚将我送出的妖仙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