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歪偏执皇子死遁后(218)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却有一种令人清心静气的力量，闹哄哄的城头在他娓娓的讲述中逐渐安静下来。

周遭上百双眼睛一齐盯住了他。

连苏遐州也费力地抬起脑袋，看向这道声音的主人——只见他戴着普通兵士的熟铁兜鍪，盔甲之下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不过十三四岁，却有着和成人一样宠辱不惊的神色。

苏遐州道：“我……似乎在哪见过你？”

少年道：“末将原是楚王殿下的近身亲卫，想为国出力，求了沈将军进了朔方军，苏大人该是在殿下身边见过我罢？”

楚凤歌身边的人太多，他眼下昏昏沉沉的，也记不清楚，扶着额道：“你……继续说罢。”

那少年便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听完他的献策，坐在地上脸白如纸的苏遐州，眸子却渐渐亮了。

第125章 吐血

是夜, 天色阴沉，本该接近满月的冰轮被乌云尽数遮挡，漫天星子不见一颗, 桃林塞背后苍莽的险峻山峰像两头巨兽, 虎视眈眈俯视着面前的小城。

格外安静，连虫鸣都几不可闻, 桃林塞的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风雨前紧绷到极致的平静。

城内人家的灯油蜡烛都被征用一空，因此只能早早入睡, 过了子时, 城内连一丝人声都不闻。

若是有耳力过人者，应当能在城墙根下听到一丝窸窸窣窣、仿佛什么穴居动物活动的响声。

但这声音太过微弱，城头上疲累了一天的朔方军昏昏欲睡, 没有一人警觉。

于是这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逐渐朝内, 穿过了上方数日无法逾越的高耸城墙。

洞内, 为了将动静降到最低，前面只穿着棉布缺胯袍、打着绑腿, 手拿铁锨的士兵正在挥汗如雨地挖土, 他们身后同样衣着轻薄的同袍将浮土铲到箩筐中，弓着腰，一趟一趟背到数里之外的地道外倾倒，如此回环往复。

最前面挖土的那个满面尘灰, 拄着铁锨直起身来，锤了锤酸疼的腰部, 压低了声音道：“要我说, 陛下这一招真是绝！”

“顶上那些人恐怕还正因为打退了我们的进攻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呢！谁能想到——咱们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的同伴哈哈一笑, 道：“呦，还拽上文儿啦？”

身后的百夫长低声呵斥道：“说什么闲话！生怕顶上听不见？还不赶紧干活儿！”

地道之中又安静下来，只余“沙拉沙拉”铲土挖土的声音。

没挖几下，暗度陈仓又停下来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前面好像透着光呢？”

百夫长飞起一脚，怒骂道：“怎么老是你！”

暗度陈仓不敢再说话，一铲子用力挖下——

“哗啦——”

剎不住脚，暗度陈仓和他身边的同袍身体一轻，一道摔了出去。

剎那之间，恐惧没顶，他心中只有三个绝望的大字：“中计了！”

然而落地之后，预期中的毒蛇猛兽、枪林箭雨并没有扎穿他的屁股，身下软软的，他低头一看，坑底居然铺着一层稻草，还微微湿润。

哪怕被后面掉下来的战友们砸在肚子上，他也没觉得过分疼痛。

这敌军……人还怪好的嘞？

思及此，他若有所感地仰起头，看到了头顶一丈高处阴沉的天空、一排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脑袋，以及——他们手中高擎的火把。

“哇啊啊啊啊！！！！！！”

三个时辰前。

苏遐州和安天下一道，站在挖了一半的壕沟之前，看着底下热火朝天、尘土飞扬。

那名朔方军的普通军士所献的计策其实非常简单，或者说，是非常笨的办法。

可就是这个笨办法，在场的那么多聪明人，愣是没有一个想到，那就是——

在城内贴着城墙根挖壕沟，桃林塞四面城墙，便在城内挖下四条壕沟。

无论沈疏的地道有几条，从哪走，都一定要穿过城墙进城，届时不但地道被壕沟截断，连带着地道中的兵士都会落入他们挖下更深的壕沟之中。

这条壕沟关系着桃林塞的生死存亡，因此除了朔方军的人马，桃林塞内的百姓也都自发扛着锄头铁锨前来助阵。

日色将尽，四条深而长、望之漆黑的壕沟便已经横陈在众人眼前。

安天下亲自跳下去试了试深度，险些爬不上来，在沟底兴高采烈道：“哎妈这可够深了，狗熊来了都爬不上去！”

苏遐州：倒也不必这么辱骂自己？

朔方军在底下托着，老百姓在上头拉着，总算是把安狗熊救上来了。

他掸掸官袍上的尘土道：“沈疏那帮鳖孙就喜欢玩儿阴的，准得大半夜的来偷袭……他们的人掉沟里以后呢？咱们的人拿长矛戳？还是拿箭射？不然还是火攻吧？”

苏遐州笑眯眯的点点头道：“我看很好，他们不是用松油么，咱们也不能太小气，有来有往才是好朋友嘛。”

安天下看着苏遐州惨白如鬼的脸，配合上堪称和蔼可亲的微笑，莫名其妙打了个寒噤，粗犷的声音都柔弱了一个度道：“苏大人，你别笑了，我害怕。”

很快，仓库中储存的油料和从百姓家中征讨来的灯油一桶一桶泼进漆黑的壕沟，成捆的稻草被扔进坑底。

忽然，苏遐州道：“我说过的，桃花溪的入水口堵上了么？”

昨日参加过堵洞的朔方军回道：“都堵上了。”

苏遐州道：“别堵了，挖开。”

“啊？”朔方军疑惑道；“不是您说沈疏一旦开闸放水，会殃及整个桃林塞么？”

苏遐州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将桃花溪的进水口，接到壕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