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过苦海(5)
大人们笑,“什么女的敢救火啊!”
大人言语中的轻视让李沝觉得可怕,她躲在焚烧炉后不敢动一下。
可焚烧炉前的洗衣池边上站着更可怕的东西——四个苦瓜脸色,穿着滴水棉服的大爷们正伸长脖子齐齐盯着李沝。
统一的墨绿色莲花棉袄,清晨阳光打在袄子上,空气中仿佛飘摇出一股青苹果的气味,浓得隔着一片洗衣池的宽度都能扑到李沝脸上,又像冷冽的井水。
李沝猛得想起来昨天夜她在井边望见的老爷爷,就是这群爷爷!
八月的天,大爷们却穿棉袄。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沝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爷爷们消失不见。
洗手池后是田埂迭着田埂的大片山田,老人们腿脚不利索,没个十几分钟怎么能瞬间从山田道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沝想不明白,也不敢细想。
李沝怂了,什么酒罐子,洞洞鞋都不重要了,她得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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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左边有个水泥场,回家的必经之地,这里除了放焚烧炉,还有政府安装的健身器材,黄蓝一片。
太空漫步机是热门器材,有个人站上面运动,长腿来回摆,手肘轻搭扶杆,腰身慵懒,穿着一件长款红色羽绒服,披开穿,里头一身黑,运动鞋白色的,整体高,瘦,都不用细看五官,必是个帅哥,帅到跟村子格格不入,跟所有村民不在一个图层,是县城少见的大帅哥,像在大城市或者国外生长的人。
路过帅哥,李沝不敢直视。
更何况她刚救过火,十分狼狈,一刀切的短发糊了整张脸,鼻孔嘴唇干裂发堵,光脚乌青,烫伤乌红,像刚挖完煤。
好糗,李沝心想,我没形象。
李沝一心想跑,也不在乎八月天帅哥穿羽绒服的奇怪,就在李沝双臂挥动,大步一迈时,帅哥下器械来拦人,“嘿,姑娘!”
他这么一招手,漏出怀里的酒罐子,圆筒玻璃造型。
这不是爷爷的酒罐子么!
李沝这才敢于抬头,直面帅哥…的头发。
微长,微卷,浅褐色,像云里的山。
立刻李沝又低下头,一言不发,耳朵尖爆红。
帅哥倒是话多,且热情表达,竖起拇指就给李沝,“您刚救火挺勇猛嘿,就是这外形受不了不少委屈吧。”
李沝撩了撩头发来挡脸上灰,继续一言不发。
帅哥也继续问,“诶鞋呢?跑飞了还没找来嘛?姑娘走路得穿鞋,这样光脚丫子不太不文明吧。”
“诶?小姑娘怎么回事啊这腿?被刚那火给燎伤了?”
帅哥发现了李沝的烫伤,这让很少被人关心的李沝十分无措。
李沝无敌想逃走,又无敌想拿回酒罐子。
没了办法,李沝索性鼓起勇气回问,“你,你北京人?”
“啊对,我口音这么重吗?”
李沝恍然大悟,“难怪。”
“怎么说?”
李沝支支吾吾,“有点,有点话多。”
帅哥委屈,“嘿!您嫌弃我碎嘴?我这分明是好意关心您哪!这姑娘嘿,真是不识好意啊!”
行吧,李沝点头,帅哥真是好人的话她大概率能要回自家酒罐子。
酒罐空空得师父
李沝一直盯着罐子。
帅哥看出来了,颠了颠怀中罐,“还好房子着火前被我揽了出来,不然那火能烧得更旺!”
有了帅哥这句话,都不用细看罐子,李沝拼命点头,“嗯嗯,谢谢,罐子我的,给我。”
物归原主,李沝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现在她才有闲心来好奇,一个八月天穿三层外三层的怪男人。
夏穿袄子是最近的潮流穿搭吗?老人们这么穿,帅哥也这么穿,这很违背人性!除非他们不是人!
恐怖的思绪蔓延开,李沝下意识远离帅哥,一个箭步后退五六米,“你不热吗?”
帅哥一副早知道李沝会问这问题的松弛,挑眉笑,“我体寒。”
“你…”
她从头到脚扫瞄着他,他脸色红润,身高估摸一米八八往上,总结壮体格,好气色。
李沝,“像巨人,还体虚。”
没有男人爱听第二句评价,帅哥立刻垮出臭脸,“李二水您管我呢!抱着您那罐子早早回家得了!长得可可爱爱小土豆似的,怎么讲讲话就成了大炮仗!是体寒,寒不是虚!”
李沝还想说些什么,帅哥指她,“闭嘴。”
李沝乖乖闭嘴后又发现疑点,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二水,沝,李二水,李沝。
李沝心想,他是诈骗犯吗?骗子行骗之前确实会调查户口,也喜欢跟人套近乎,农村信息落后,常住人口大部分是老年人和小孩,这类人一个比一个好骗,如果诈骗犯顶着一张精致优雅,人畜无害的脸,再说着一嘴亲切自然的普通话,确实很快能成为百万富翁。
李沝摸摸口袋,她除了坐车的五块钱,再也没有其他,她是穷鬼,不怕诈骗犯,她猛得抬头,眼神坚定对上他,“你怎么会认识我?”
“孙*/%#”帅哥掰响手骨,语速贼快,都是吞音,“孙五*/%#拉扭*/%#大年*/%#,孙*/%#我叫孙*/%#现在你也认识我了所以我怎么认识你的不重要。”
李沝没听清,“啊?”
“…”帅哥没什么耐心,但见李沝一脸天真,他深呼吸,压着嗓子,答得字正腔圆,仿佛播音,“孙悟空的孙,腊肉肠的腊,过大年的年,孙、腊、年,我叫孙腊年,能听清吗李二水。”
李沝茫然点头,差不多听清了。
只要找到酒罐子,他叫什么名字,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