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111)
我让同事立刻把消息传输回去,让局里对尚飞远展开调查,尚飞远很胖,一米九几的个子,肚子软趴趴地挺出来,身上的肥肉很松弛,他注意力不集中,总是喜欢挠头,心理学上表明,这是一个人焦虑前的举动。
在紧张和高压的审问下,尚飞远招了。
他述说得很详细,从他喜欢上傅虞,到发现桂文博对傅虞也有想法,从在外面摆放鱼干来吸引傅虞的注意力,到想撇开桂文博制造跟傅虞单独相处的机会,从爱而不得,到失控毁尸。
他还详细地说出了毁尸的经过,以及那些草是怎么造假的。
他全认。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可是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件事像那些草一样,完美无瑕。
因果
过年的时候,我拎了点东西去戒毒所看安乐,被告知,他已经出去了。
我十分惊讶,他竟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我打听了一下安乐的去向,让人平白无故进了一趟戒毒所,我始终心有愧疚。
他要继续念书,但是在春季开学之前,他在公安机关指定的检测实验室工作过。
我再次惊讶,这次是惊讶安乐的社会人脉,我放弃了跟他联络的想法。
在尚飞远执行死刑前,我单独跟他见了一面,他在扣指甲里的泥,他有肥胖症,连手指都粗大无比。我给他递了张纸,他说谢谢,苦笑了一声。
我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笑着笑着哭出了声。
我朝他走,掌心轻拍着他的后背,“杀人毁尸,必定要受到惩罚,可惜啊,你家里这么庞大的资产,只能便宜后来人了。”
他把指甲蜷缩进掌心,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他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眼泪淹湿了他的衣领,他抬起头来,缓了口气,我继续说:“以你的条件,身边应该不缺女人,真的只是为了一个连手都没碰过的姑娘去犯法吗?”
“别说了,别说了。”
“法律是公正的,你做过的事逃不过法网,你没做过的事我会替你主持公道,如果你有委屈,现在就可以说出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高举双手,痛哭流涕:“我认罪。”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桂文博的死案就这么了结了。
尚飞远执行死刑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车上抽烟,法警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烟灰落在我的裤子上,我拍掉的时候,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我仿佛被定格,然后疯了似的往刑场跑,不对!不对!
我曾见过那个男人的手,那天同样下雨,桂文博带我到别墅旁的草堆里看傅虞去拽小鱼干,那个男人在二楼的窗口撑着伞,我没看见他的脸,但我看见过他的手。
那是一双,细长白净的手。
不对!
我在雨中跑着,雨声在我耳边扩大,当雨水遮住了我的视线时,枪声响起了。
我的脚步倏地定住,浑身瘫软,膝盖一下栽了下去,我躺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我的脸,我想起桂文博小时候。
他很难带,在家里忙得没人照顾他的时候,他天天尿床。
他妈卷起床单去洗,我抱着被子到楼下晒,他会光着屁股跟出来,老小区,楼梯暗,他处于我的视线死角,等我把被子挂在楼下的杆子上时,两只小手就会抱住我一条腿。
我低头,桂文博喊,爸爸。
我摸着他的头,轻轻地拍着,慢慢地,我的视线上移,手也得抬高,爸爸就会变成爸。再后来,他尿床的时候没人给他洗床单,他会看着床上他妈曾躺过的空落落的一侧,沉默许久,再自己掀起床单扔进盆里,扛着被子下楼。
那时他已经十五岁。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为何还会尿床,这已经上升到了医学高度,那阵子我很忙,没时间带他去医院,我给他准备了一笔钱,让他小姨带他去。
可是那天他爽了他小姨的约,回来时钱也没了。
我问他是迷上了游戏还是赌博,他说都不是。
他那会儿班里转来了一个女生。
我给过他三次去医院的钱,他都爽约了,那天他回来,我撸起袖子准备揍他,抬起手了才发现时间点不对,我问:“这个点回来干什么,逃课啊”
他说:“不是,我尿裤子了。”
我把他拉过来一看,整个屁股全湿了。
我把袖子放下来,给他放了洗澡水,他洗完出来,拿毛巾遮住自己的头,锅里的五花肉已经糊了,我没来得及去管,拉下他的毛巾把他的头发擦干净。
五花肉糊得入不了嘴,我打开了一瓶辣椒油,又拿了把咸菜,“今天就这么着吧。”
他夹了一块五花肉,说好吃。
我叹了口气,拿下他的筷子,“走,爸带你去医院。”
桂文博的膀胱括约肌发育不健全,治疗方法非常简单,经常夹屁股就能好。我跟他说别自卑,早上就当洒了杯水在身上。他说爸,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同学都坏得很。
然后,他就拼命地跟我强调:
“只有她没笑。”
“只有她没笑。”
暗恋一个人是非常正常的事,我没阻止他,也许我应该阻止他,傅虞不是一般人能追得起的。
她已经被释放,成为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她的家产让她可以不用工作就能挥霍一辈子,我再次见到她,她已经进了戒毒所。
那时安乐已经成为那家戒毒所的医生,他总是戴着一副蓝色手套,我找他聊天时,他一般不怎么开口,我习惯了单方面输出。
一天我正说得起劲,他猛地站了起来,傅虞被烫伤了,有人把她扶到床上,他脱下手套,换了副新的。他的手背只露出来几秒,我却被狠狠震了一下,那种感觉太过熟悉,我想去抓他的手,他用手背抵住我的胸口,让我退出,我在离开前,看见傅虞触目惊心的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