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30)
“看一下导航。”
“什么是导航?”
我才发觉,带他们来大城市生活,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勉强从我妈口中得知她附近有棵歪脖子树,就出门去找,傅嘉吉给我发消息,他问我今晚能不能一起吃饭,又问我明天要不要带我爸妈去超市逛逛,我没时间回,他最后给我发一条新年快乐。
找到我爸妈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们从一开始走的路就是错的,他们想找那个公园,但越走越远,半路我妈手机还丢了,老年机,没人捡,他们折回来的时候手机还原模原样地躺在地上,她捡起来正好接到我那通电话。
回到家,家里的菜被人热过了,还有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我打开鞋柜,看见傅嘉吉的那双拖鞋,由正着放变成斜着放。
他总是喜欢把拖鞋往柜子里随手一扔。
我爸妈坐在饭桌前,很拘谨,好像今天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我让他们吃饭,别想太多,我现在最大的感触是把你们找回来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妈说:“还是回去,我跟你爸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想遛弯儿都找不到地方。”
我爸也说:“大城市不适合咱们,花样太多,傍晚的时候我俩走得口渴,想买瓶水,可是他们不收现金,需要什么码,我们弄不懂,就挺到现在,还是回去吧,我跟你妈只会种地,不会别的。”
我会什么。
我突然反问。
在傅嘉吉家工作的这些年,我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忘得差不多,薪水高活儿还轻,人倒活得越来越不舒坦了。
我越发理解他们的处境,我说行。
第二天我去傅嘉吉家,他在后院给傅虞开了一片小型高尔夫球场,此刻他正坐在壁炉旁,看傅虞跟同学比赛。
我走过去问他是村里好还是城里好,他说都好,我说我想回去帮爸妈种田。
他沉默了几秒,“可是总有人要带傅虞念书。”
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他头低着,“现在的年轻人是应该学学种田,不然等老一辈的走了,没人掌握这项技术,但傅虞七岁了,进的是市区最好的学校,双语教学,还有钢琴芭蕾马术的兴趣班,这些,你那里没一个学校能给她。”
“嗯。”
良久的沉默,我们心里都有了答案,他为了小的,我为了老的。
我带着爸妈回去的那天,他跟傅虞来送,我妈好像一瞬间失忆了,摸着傅虞的脸说:“有孩子好啊,回去也得让虞阔生一个,他都三十多了。”
我看见傅嘉吉的笑僵硬在脸上。
傅虞则撇过头,避开我妈的触碰。
我当着他们的面,抱了一下傅嘉吉,傅虞趁机把我们的手放在一起,就几秒,他那个僵硬的笑容终于化开了。
春种秋收,夏撒冬留,我跟他们说回去看看庄稼能不能留得住,忙完就回来,傅虞说放假了会过来,仔细算了一下,我们分别的时间并不长。
但我没想到,回家第一件事,我妈就给我安排了相亲。
早熟花生
姑娘是隔壁村的,念过大学,长得不错,但是生过孩子,孩子去哪儿了谁都不知道,可是真真切切地生过。
她妈因为这事儿把她关起来打了三天,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后来有好心人把她带去医院,治好了那人劝她妈带她出来相亲,横竖得撇掉,不然放在家门上一直是个笑话。
我妈听说之后,就让媒婆把姑娘带过来,她不管对方的身世,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恨嫁的人,好把她跟我拴在一起。
这场相亲我们都很被动,她被她妈和媒婆推着,我被我妈拉着,我俩面对面坐下,他们聊得很开,我俩连个对视都没有。
不知聊了多久,我妈抵了抵我的胳膊,“跟人家打招呼啊,孩子叫什么来着?”
媒婆说:“栾奕。”
“这名字好。”她又拍我肩膀,“跟小栾说两句。”
我说我想给傅嘉吉打个电话,我妈脸色变了,媒婆问傅嘉吉是谁,我妈说:“他一个兄弟,结过婚了,带着孩子的。”
“那孩子叫傅虞,他和我的姓。”
我妈泼了我一杯水,栾奕她妈拉着媒婆就起来,边走边皱眉,“倒霉死了,好不容易熬走了邻居,又来一个这样的。”
四下没人后,我俩才自在起来,她说她不想结婚,我说我不想娶老婆,她说她知道。
我问她什么叫熬走了邻居,她说:“都过去了。”
我妈安排第二场相亲之前,跟我打好了招呼,让我别提傅嘉吉的名字,别给她丢脸面,我说行。在相亲开始之后,我给傅嘉吉打了电话,他问我是不是想他了。
我妈给了我一巴掌。
我说:“我回来的目的不是这个,不是你拿生存要挟我,是我心疼你们,想回来帮忙。”
“不用你帮!你还不如不回来,我跟你爸死在家里都不用你管!”
她那一巴掌很用力,我耳鸣了。
没管自己的耳朵,去看她的手裂开没有,她把我推开,脸气得通红。
我去做饭。
我爸拄着拐杖往厨房走,他的腰伤因闲不住又加重了,没人能把他按在床上,他不听的。
我切菜的时候他一直在叹气,我说就当傅虞是我生的,实在不行,改姓虞也没事,傅嘉吉不会在意的。
他说:“你妈闹了两次自杀,没让你知道,但她承受不住,天天晚上对我哭。”
我切到了手,血一直往外冒,我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随便找张纸包起来又继续切。
“就算是装装样子,你骗骗她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