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38)
他说好。
我说我能信你吗。
他说能。
他只亲到我肚脐。
我做了一晚上的梦。
染上毒瘾的第二年,我被送进了戒毒所,里面昏暗潮湿,地上爬满了蟑螂,地方小,一个房间挤十个人。
我去的那个地方并不讲究,男女之间的界限不明显,有人就骂,说这所里对毒严,对性松,出去之后拿买毒品的钱去买奶粉,还不止一两窝。
我经常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就趁着去康复劳动中心的时候,剪了块布,给自己缝了一对耳塞。
戒毒所不关灯,刚进去的那几天,我总是睁着眼到天亮,哨子一吹我们就得起,晚了会受到各种非人的虐待。
我大腿内侧因某天起晚了而遭到一盆热水的攻击,直至今日我都没穿过裙子。
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脱离了轨道,可能是傅嘉吉死的时候,也可能是虞阔离开的时候。
他走的那天我刚吃完十八岁的生日蛋糕,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跟那辆年久的车一起驶离我的生活。
随后,我就接到了一个改变我命运的电话。
.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上身有密密麻麻的青肿,他不在了,我们没有联系方式,我冲完热水澡的时候发现厨房有做好的三明治。
我没机会跟他说,这是上一个留宿的男人买的。
我掀开三明治,把里面的鸡蛋和火腿吃了,那是我自己买的。
我不喜欢回家,最爱呆的地方是离我家最近的那个桥洞,下面有一个流浪汉,我经常去找他,有时学他拿着一个破碗,一晚上能赚几十块钱。我会拿去买泡面,他不让我吃,他说这样长不高,他会拿他的那份钱给我买牛奶。
我说我二十一了,不长了。
讲了几次,他好像记不住,桥洞下面的垃圾桶,时常会放着我扔的牛奶盒,他说浪费啊,我说我有钱,他说你这孩子跟谁学的,口气大,我说跟我爸,他说你爸呢,我说死了。
这种对话重复了很多遍,直到这个月的月末,我们的往来对话结束后,他说:“其实我有家,但我老婆找了个男人,不让我住。”
“那男人比你好在哪里?”
“比我有钱。”
“那怪不得。”
“所以钱重要啊,你别浪费。”
“知道了。”
“我还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她妈不让她来见我,但她孝顺,经常偷摸地来找我,我们约好了,这次在桥上面见。”
我说嗯。
他问我:“你今天有事吗,没事一起去见见。”
“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你又不念大学,走,我还是带你去见见,她长得可漂亮了。”
一个小时后,我见到了她,的确很漂亮,穿着高中制服,一双腿又长又白,头发扎起来,领结有些歪,她看见我之后伸手摆了摆。
“没摆正。”我提醒。
她愣了几秒,“往左往右。”
“你自己不是摸得到。”
“小傅,”流浪叔叫我,“你别凶啊,我女儿怕生的。”
我走上前,把她领结摆正,“往左。”
弄完我就靠着栏杆抽烟,流浪叔让我去对面抽,他女儿没闻过烟味。我说行,往对面走的时候烟灰不小心弹到了她身上,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没看我,捏着烟灰在指尖转。
流浪叔问她钱够不够用,她点头。他又问家里那个叔叔对她好不好,她又点头。两个人在风中拉了一会儿家常,我连抽了三根烟,她突然转过头,看我,“别抽了,对肺不好。”
我抽出第四根烟,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有些不耐烦地挣开,打火机一直点不着,风太大,我用手挡,面前突然多了一只书包,粉色的。
比我单手遮风效果好太多,点燃了。
流浪叔过来问她呛不呛,她说还是少抽,对肺不好。
我冲她吐了口烟,流浪叔让我别见她了。
.
第二天我又遇见了她。
她坐在公交站台等车,双腿迭着放,脚踝系了一根链子,形状很熟悉,不过我一时没想起来。
我走过公交车站,能闻见她头发上的香味,她没叫住我,但眼神一直跟着我走,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她等的那辆车正好来,很多人走上去,她也站了起来,但目光还没收回去。
阳光在地面铺满了淡黄色的影子,那根脚链的形状越来越清晰,我收回神的时候撞到一个人,他拿着公文包边走边打电话,没注意到有个人撞到他。
或者说他撞到我,因为我的痛感更明显一些,在胸口处,安乐咬过的地方。
公交车往前走,越过我的影子,阳光爬了过来,我想起来了,安乐手上也戴了一根链子。
他把我翻过来的时候,我曾咬过,吊坠是一颗蓝色的珠子,他说很重要,让我别咬坏了。
我就故意的,在上面留了一道牙印。
我漫无目的地走,秒针在表盘里不停地转,这样浪费时间的感觉很舒服,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但别有人挡着路就行。
这个想法刚出来的第三秒,我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双脚,细白,孱弱。
我把她推开,她就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打了辆车,前脚上,她后脚踏进来。我跟师傅说去寺庙,她问我是不是去拜佛。
“去烧香。”
“给谁?”
“我死去的爸。”
“我爷爷去年去世的,我也时常去买香火烧给他,听老一辈的说,香火烧得越旺,他在下面才能过得越好。”
“不是,”我说,“他过得好不好跟我没关系,跟我另一个爸有关系,我主要是想问问他,毒瘾怎么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