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51)
“丑。”
“嗯。”他挣开,去拿退烧药。
“多少钱?”
“三十九。”
“我没钱。”我说,“我给你编条手链,遮疤。”
“行。”
开始编的那天,他给我一颗蓝色珠子,让我把它编进去,我说这玩意儿值钱吗,他说不值,但这玩意儿家里人手一个。
我说你挺顾家,他说那不是我的家。
我当时忙着把珠子放进合适的位置,随口问一句:“你家呢?”
他没回答。
但我想,不管他几岁成家,总归会有的。
.
现在那颗珠子在我嘴里,我曾有一度想把它咬碎,安乐说不行,想让它碎可以砸,不能咬,嘴巴会破。
我咬了一会儿把它吐出来,嘴里又进来一样东西,是安乐的舌头,我喜欢咬进嘴里的一切东西,所以他吃痛地压上我,没一会儿我俩的衣服都在地上,我说你这次能轻点吗,他说行。
我一直躺在他怀里睡觉。
这个姿势延续了半个月,没变的是我沾上他的颈窝就能睡着,不同的是我加大了安眠药的剂量。
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我能感觉得到,于是在过年的前一周,我把安眠药掰开,揉成粉末,卷在纸里,往鼻尖凑。
瘾愈加重了。
安乐买好了过年的菜,我把冰箱里过期的东西都扔掉了,腊月二十七,他出去了一趟,很晚才回来,他说:“我去看林此了。”
“嗯。”
“她把孩子打了。”
“嗯。”
“原来这么大的孩子只是一摊血水,你想要一个吗?”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戒烟吧。
我晃着空了的安眠药瓶,他把药瓶接过去,问我从哪买的,我说从你妈手里。他把药瓶扔了,拨通了戒毒所的号码,对我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
当我再次踏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仿佛这几年来我从没出去过,我躺在那张床上,比从前软了不少,但有些习惯根深蒂固,我把多余的内裤扔了,只留两条。
安乐说没关系,赵麦走了。
我问他去哪儿了,他没说,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他被人用开水烫花了脸,去国外做整容手术了。
我问安乐是谁干的,他亲了我一下,没答。
我又开始了毫无尊严的生活,我对安乐说:“我不该给你扎针,这样你就还是那个坐在医务所受人尊敬的医生。”
他闻我头发,“你抽烟了?”
“你后悔吗?”
“戒掉。”
他鼻子很灵,我不敢再抽。
无聊的时候我倒数了一下日子,在春意最旺盛的时候,我把烟完全戒了。
他说数着日子出去吧。
我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说都喜欢。
我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孩子,我不生了,他说你一天一个想法,我说我今天的想法是不生,他说都行。
同寝室的人变了,都是陌生的脸庞,个个性格独立,有时我们一整天下来几乎说不了一句话。
有一天晚上,灯突然黑了,而这里是不允许关灯的,教官以为停电,可放眼望去,只有我们这一间屋子是黑的,他不禁让阿姨进来检查。
什么都没查到,后来定个结论,觉得可能是电路故障,第二天叫人来修,仍然没查出头绪。
不过没有发生意外,这件事也就被忽略了。
没几天,浴室的水管开始爆裂,水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我腰间。大家赶紧穿衣服往外跑,我被人绊了一下,往水里摔,好不容易站起来,刚穿好衣服,水就如海浪般滚来,我抓住一根杆子,爬到最上面,想朝外面喊,安乐的呼叫先我一步传来。
我说我在。
浴室隔一天就有一辆水车送水过来,都装在后院的那个大水箱里,今早刚加满,如果任由这些水往外流,估计能冲破屋顶。
外面的声音此起彼伏,男性声音多一些,因为他们的浴区设计在地面,通水性自然好一些。
而女浴室是下沉式设计,水跑不出去,像一个沉重的大浴缸,水汽漫过我鼻息之前,我让安乐出去。
可他已经跳了进来,搂住我的腰,我抱着他,水慢慢发烫,估计冷水流完了。
门在左侧,但水的浮力太大,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安乐已经带我游到了最顶端,我们头顶就抵着天花板,可是仍然露不出头。
那一刻,我觉得就这么算了,我跟安乐都不是什么好人,就让我们所有的罪与恶全都埋葬在这里。我松开了他的手,不出两秒,他也掉了下来,跟我一样,彻底放弃了求生欲。
好像我死了,他也不打算活着。
我是这个时候彻底喜欢上他的。
后来教官带着几个人在外面砸窗,窗户破裂的时候,我们顺着水流一起冲了出去。
在落地之前,我抓紧了安乐的胳膊,他随即抱紧我,稍稍用力,我们就转变了方向,他垫在我下方,后背被玻璃刺破了。
去包扎的时候,他说有血,让我别看,我就盯紧他的胸口。新来的这个是个姓于的实习医生,听说去大医院没人要,不得已来这里的,因为在这里工作并不算什么光荣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可能遇到发疯的,拿针刺他的,所以他给安乐消毒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我说:“这活儿你能不能干?”
“能。”
“没见过这么能的。”
安乐握住我的手,让那个人放轻松,不疼,但如果再这么耗着,可能就会疼了。
那人说了句不好意思,加快了手下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