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虎呜呜(136)
三分聪明,但有七分愚蠢。
“我们只能从窗户出去了,好在窗子够大。”外头的大门锁了起来,开锁的动静大,保不齐会吵醒别人,叫人在半夜三更里看到一只大老虎,那魂儿都得飞走几缕。
武宋转过屏风先去瞧了一眼颜喜悦,见她在酣睡着,放了心,之后才回到颜九儒身边。
但颜九儒却不动了,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不管武宋怎么催促都不肯往前走一步。
问之,他沮丧地回答:“我想要娘子牵着我去吃草。”
“啊?”这一回轮到武宋糊涂,“我会陪着你去找草药。”
“不是陪着。”颜九儒咬着牙,加重字音,“是牵着,拿项圈套在我的颈上,然后娘子牵着绳子带着我走……这样我就不再是一只可怕的老虎了。”
武宋抱着双关,看地上的老虎和看傻子一样:“我看你不是生病了……而是疯癫了。”
说着,一巴掌拍到颜九儒的脑门上:“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自己去吃草,我懒得搭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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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受了拍,颜九儒没觉得疼,但是委屈得耷拉着眼,毛茸茸的脸皱得和那些老福橘似的,他有些害怕被嫌弃,不过嘴上不肯让步,偏要武宋牵着出门。
不牵,直接翻了肚皮,背蹭着地板,腰腹扭如水蛇,扭出了残影,嘴里还呜呜打悲,没有商量的余地:“要牵!就要牵。”
地板被一只老虎蹭得擦擦作响。
老虎腹部下的毛发白似雪,武宋的眼被晃疼了眼,微微垂了眼皮,心中无限狐疑:“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这是什么怪癖。”
都说虎似猫,猫似虎,故而虎有别名为大猫,猫有别名叫小虎,猫不爱被那绳子束缚自由,可是这老虎怎么会喜欢被绳子束缚了?
武宋十二分不解,琢磨到脑子疼痛了也不能解,写猫之书数不胜数,而写虎之书屈指可数,几乎说不出来有几本,看来日后她可以写本与虎有关的书了。
书名索性就叫《桃花坞里虎呜呜》罢。
桃花坞,桃花虎,桃花坞里虎呜呜。
“就是要娘子牵着我。”颜九儒低眉下眼求武宋,满脑子只想让武宋牵着自己出门,显然忘了出门吃草药起复才是要紧之事。
武宋揉着眼睛败下阵来,老虎的脖颈粗如树干,张开双臂抱上去,十指险些扣不住,这让她上哪儿去找一根能栓住老虎的绳子。
“等我去买了绳子再牵着,行吗?”武宋眼角稍梢带上些笑意。
“不行。”颜九儒执着,见武宋不肯牵自己出门,想不定又要扭如水蛇。
庞然的老虎,在撒娇撒痴的时候声音非是甜腻柔和的,而是粗犷有力,能震动墙壁与动梁尘的。短短一刻里,武宋看了猛虎落泪又看了猛虎撒娇,一阵恶寒从脚底下窜起:“成,我牵着你出去,你别再发癫了。”
实在是看不得老虎撒娇,还是依他的要求好了。
闻言,颜九儒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目灼灼,等着武宋来牵自己。
武宋从箱子里翻出两件长衫打结系成一条,然后围在他的脖颈上,剩下的衫子,则是绾在手臂上:“这样可以走了吧?”
“嗯。”虽然不是真正的绳子,但也无妨,颜九儒小跳着来到窗边,眼神犀利,丈量好高度以后,稍稍退了两步,然后背上的皮肉发紧,前爪抬起,一跃而过,身子灵活如闪电,优雅又雄浑……
如果落地的时候也是这般优雅自得,那这一次跳跃定叫人惊叹不已。
或是因为脑子迷糊思考缓慢,也或是因为爪子发肿不能踩地,颜九儒落地时没站稳,脸先着地,在地上摔成了睡汉了。
有些可怜,但武宋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噗嗤……”
才笑一声,武宋想起颜九儒是一只心灵容易受伤的老虎,她狠掐了一下股肉,突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想笑也笑不出来了:“你没事吧?”
边问边翻窗而出。
“不疼。”颜九儒自知伤了脸,偷做起儿女羞态,假装从容从地上爬起来,假装不紧不慢甩去身上的雪,又漫不经心将在雪地上摔出的深深拖痕,用爪子轻轻擦去了。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背对着武宋。
不知情的人大抵会觉得这道虎影孤傲清冷,似雪中的松柏,但这道虎影落在武宋的眼中,不过是腼腆忸怩的,那头缩到自个儿腔子里去,哪里是孤傲清冷的呵。
“走吧。”武宋不敢再笑了,拍拍颜九儒的背,“吃草去。”
颜九儒拐了方向,蹭着武宋的腿走,寻到了草药生长之处仍不舍分离,非要武宋靠着自己才肯低头吃。
这会儿他也不嫌弃草药上有冰雪了,一口一株草药,嚼烂了就往肚子吞咽。
武宋手掌端着脸,静静看着颜九儒津津有味地吃着草药,看累了,随手摘下他所吃的草药来看。
手里的草药形状和桃子似的,掐出来的汁液有一股鱼腥之味,武宋嘿记草药的形状的和味道,以后颜九儒再生病的话她可以采些回来,不用再牵着只大老虎出门了。
她可不想再伺候这只大老虎了。
颜九儒在外头吃草的时候,颜喜悦精神抖擞趴在窗边看,边看边摸着脖颈:“啊,爹爹身份败露了,那我什么时候和阿娘坦白呢……我也想让阿娘牵着我出门,看着好威风呢,嘿嘿。”
……
次日颜九儒醒来,身上的热已经退了,精神大好,就是背部、脸颊还有脖颈处有些疼。
武宋满脸倦色,还在梦中沉睡,他下榻无声无息伸了个懒腰,活络好腰骨后转去看颜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