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虎呜呜(137)
颜喜悦却不在榻里,被褥被迭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颜九儒想她是去找萧淮时了,穿上衣服后便也出门去。
一出门,他就看到颜喜悦一个人蹲在天井下,身上穿着那件从桃花坞里带来的斗篷,手里拿着根草在逗落梅。
落梅半睡半醒,只偶尔抬个爪子给个回应。
“喜悦。”颜九儒走过去,“怎么起得这般早。”
一开口说话,他发现喉咙也有些哑涩疼痛了。
他用力咳嗽一声,扫去喉间的哑涩。
颜喜悦没情没绪和颜九儒问了声好:“爹爹早呀。”
“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么没精神的。”颜喜悦蔫得和打了霜的瓜似的,和昨日判若两人,能让她如此没精神,颜九儒只能想到她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呀。”颜喜悦头摇似拨浪鼓,“没有不舒服。”
“那是肚子饿了吗?”不等颜喜悦回答,颜九儒就将人抱了起来,步子一迈,往厨房里走。
怀里抱着个人,腰背的疼痛更明显了,这点疼痛尚能忍,他便没有在意。
颜喜悦两手紧紧抱住颜九儒那截有一圈红痕的脖颈,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些话在嘴边徘徊不出。
颜九儒偏头看了颜喜悦一眼:“是有什么事想和爹爹说吗?”
“嗯。”颜喜悦眉间露出嫩气,圆溜溜的眼珠子溜来溜去的。
“那便说吧。”颜九儒笑道。
颜喜悦低眼思考了一会儿后,心慌自汗,竖起一只手掌,靠在唇边,和颜九儒咬耳朵:
“爹爹,你昨日和阿娘坦白从宽了。”
“爹爹要阿娘牵着出门吃草,不牵着就在地上翻肚皮撒娇。”
“阿娘不得已牵着爹爹出门,爹爹跳窗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脸着地了。”
“吃了草药,爹爹发癫,不肯回来睡觉,阿娘快把手里的衣服扯烂了,爹爹都不肯走一步。”
“不回家也罢,爹爹还要驮着阿娘去散步……那雪飘得都看不清路了。”
“但这也罢了,爹爹生着病,驮着阿娘,路根本一点走不稳当,害得阿娘摔到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冰雪,差些就因涉风雪感寒了。”
“回了屋子里后,阿娘嫌爹爹身上脏兮兮,叫爹爹变成人形来,这样好擦拭,爹爹死活不肯,阿娘无奈,累得腰酸背痛才帮爹爹擦干净身上。爹爹的虎形和一座小山那样大啊......到了睡觉的时候,爹爹也不肯变成人形,一身毛茸茸非要钻到阿娘怀里睡……”
“昨日的阿娘被爹爹折磨得精神漏豆了,怨气比惨死的人还大呢,总之是可气可气的,心里是恨死了老虎,阿娘说今日起来后要当一回武松,把老虎活生生打死。”
说到这儿,她心头微跳,眼睛眨一下,弄出些委屈和害怕来:
“啊,怎么办啊,我也是老虎呢……我不想被阿娘打死呀,爹爹,你可别和阿娘说我也是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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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喜悦在耳边喷喷,颜九儒听到后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舌冰手凉,耳鸣气短,身子形似委衣,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子软无力,不过抱着颜喜悦的手臂还端着,自己虽然倒在了地上,也没让颜喜悦磕到哪儿。
颜喜悦说的那些事儿,颜九儒在脑海里慢慢过了一遍,大部分事情都能想起来。
怪不得背部会疼,原来是自己在地上蹭出来的,蹭出伤后还驮着武宋乱跑,这样下来不疼才怪呢。
昨日里,他一只三条腿的老虎不仅想驮着武宋在雪地上如烈马那样奔腾不息,还想大展身手,来个飞檐走壁。
回想起来,脸皮都掉了一大半了。
脖颈疼的原因大抵是因武宋拉扯他回家时太用力,脖颈受勒,而脸疼……是在回了屋里后死活不肯变成人形,要武宋累手累腰替自己擦拭身子,擦试完还不肯睡觉,这才气得武宋将它的脑脸颊当果子一阵胡乱拍,拍得他脑袋嗡嗡,不能思考了才肯乖乖睡觉。
这么烦人讨厌的大老虎,武宋想变成武松打死也不足为奇了。
颜九儒一手撑地,一手抱着颜喜悦,坐在在地上,独自愁肠结了一段又一段,气叹了一声又一声,喜神都飞到了无何有之乡:“不想我老虎精一世英名,竟毁于一场发热……”
见爹爹如此烦愁,颜喜悦不大信任一只手臂能稳稳抱住自己,索性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两脚踩到地上去。
到了地上,颜喜悦蹲下身,拍干净两只小小段手掌后端住颜九儒的脸,问:“爹爹,要、要不我去阿娘跟前,给你说些好听的话,缓缓颊?”
说完她的肚子里控制不住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鸣音,打破了死疆的空气。
在别人伤心难过时肚子饿,颜喜悦腆着小肚子,脸蛋儿暴红发烫,欲滴出血来。
颜喜悦身材矮小,身上的肉却长了不少,这几日因为身子不舒服,脸上的肉脱了些,但肚子上的肉一点不减,她今日上身穿的是一件鹦鹉绿短袄,肚子腆起来后袄子的下边翘了起来,不能和裤腰紧紧贴合。
好在短袄下还穿了衣服,不让寒风有隙可钻。
颜九儒觉得短袄翘起来是因为颜喜悦长了身量,衣服小了才会翘起来,他伸手压住那底下翘起来的短袄心想着要给她添些新衣裳才是。
想定了,他神色不挠回道:“罢了,爹爹先带你去吃早膳吧。”
到了厨房,小桃儿正在揉面粉,见他们过来,两只眼睛笑没了缝:“过一会儿就能吃粥了,昨日忒冷,今日有些失睡了……馒头油饼那些得晚一些才能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