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虎呜呜(163)
“可它的爪子一直在流血,这般流下去不是办法。”武宋泪眦荧荧,惨然欲泣,好不容易从死境中出来,无论如何都要让它活下来才行,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外头去。
“娘子去哪儿?”颜九儒恨自己受了伤,见武宋负伤出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去捧些雪回来。”武宋没有多说一句,回完话,人便消失在山洞中。
落梅是怕冷的猫儿,猫儿大多怕冷,见武宋出去的时候它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夹着尾巴跟着出去了。
颜九儒半撑着上半身,延颈往洞口看。
而武宋并不在洞口处行动,他就算有千里眼也不捉不到她的一抹身影。
慢慢的,洞内属于武宋的气息变得稀薄,颜九儒心急起来,看不到只好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不过大抵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身子变得虚弱,此时的耳力不长,捕捉不到一点动静。
颜九儒嫌弃起自己来,这样的自己,怕是连老鼠都对付不来。
山洞边的积雪薄薄,且是硬邦邦的,武宋走远了一些,装了一袋子松松波波的雪才回来。
她带着雪在母老虎面前蹲下,先是伸手摸摸母老虎的脑袋,而后又摸摸它受伤的左爪,最后小心翼翼抬起那只爪子,替它拆开那满是血色的纱布。
颜九儒虽心思细腻入微,但在上药包扎这块手法还是粗糙了,那些沙石和血都凝成一团了,沙石的存在不利于伤口愈合,反致伤重。
她慢慢把爪子上的碎石细沙擦去,再重新上了止血收口的药。
拆开纱布看到血肉模糊的左爪时,武宋的鼻头和眼眶忽而酸溜溜的,人少去一块皮肉都疼得死去活来的,这要是截得再深几分就能看见骨头了。
少了一大块肉垫,怪不得血不停地流出来。
上好药后,武宋只用了两圈纱布包裹爪子,在药物起作用的同时,她把爪子放到了冰雪之上。
刺骨的冷意让半昏半醒的母老虎的脸部抽搐起来,又冷又疼的,好似伤处刺入了数千万的小尖针,它忍不住龇牙嘶了一声。
武宋轻轻摁住它欲缩起的前爪,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颜九儒看武宋忙活了一阵,到最后有些云里雾里:“娘子为什么要把它的爪子放在冰雪上?”
“止血,它流太多血了,这样流下去会死的。”武宋睫毛颤颤,冰冷还能止些疼痛,只是母老虎身上的疼痛太过了。
过了一会儿,母老虎适应了那阵冰冷,不再有挣扎,它神智不清,却知道武宋是在救自己,于是几个呼吸之后,没有防备地合上眼睡去。
武宋在母老虎身边呆了一会儿,见爪子上的血渐渐止住,长舒了口气,暗夸自己有出息了,如今还能救老虎了。
“天色不早了,娘子先回去吧。”身上的伤过了一夜,疼痛未有缓和,颜九儒一直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有些撑不住要昏睡过去。
“可是……”武宋犹豫。
颜喜悦不在身边,回去定是要回去的,可现在回去她也放不下心。
“这里有我。”颜九儒说完,脖颈无力,脑袋垂垂,似将要倒在地上。
颜九儒以本形向人,人受重伤时脸色青白,一眼便能知道,而老虎浑身毛茸茸,忍痛能力又是常人的百倍千倍,不见到伤口,谁也不敢保证老虎受了伤。
起初武宋没有察觉,因他有意受伤的地方藏了起来,但方才他那欲倒不倒的形状顿惹起她的疑心。
说来从她醒来开始,颜九儒就一直没有挪动过虎躯了。
武宋想到了不好的事儿,脸色随即沉下,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大老虎:“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没有呢。”颜九儒不敢抬头,一张脸不知是在装委屈还是因疼痛才皱巴了。
“那你起来走一走。”晓得他在撒谎,武宋的辞色愈加不善。
颜九儒索性把脸埋进爪子里:“娘子,我真的没事。”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骗我。”武宋气得想往虎头上来一巴掌。
气归气,这种时候心疼都来不及,怎还下得了手,她一改方才不悦的态度:“乖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好不容易到这里来,就算要回去,也得帮你上好药再走啊。”
身上的伤有多严重,颜九儒心里清楚,从教场逃出来时挨了刀子又受了利箭,有好几个血窟窿,想着武宋平日里见了血腥都觉得愦愦欲吐,他不忍心叫她难受,埋在爪子里的头不肯抬起来,装聋作哑推脱过去:“娘子,我自己上过药了。”
“颜九儒。”武宋摸着他的脑袋,声音颤涩,低低唤他全名,“让我看看,好吗?”
颤涩的声音入耳后迫使颜九儒抬起了眼,果真,面前的人儿面颊全湿,成了一个泪人儿:“我怕娘子会害怕。”
“但我更怕你死去。”即使哭态可怜,武宋也不肯让步。
颜九儒拗不过武宋的坚持,意意思思翻了个身,终于将丑陋可怕的伤口露于那双泪眼看。
一翻身,当即有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本就湿润的脸颊忽如雨下:“颜九儒,你知道你自己差一点就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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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的忍痛力是寻常人的数倍,可也会疼,颜九儒身上的伤,利箭留下的伤让白骨暴露,刀剑留下的伤让皮毛缺失,险些五脏皆见,他又不顾一切,一直压着自己的伤,血水将一面虎身都染成了血红之色,伤势甚惨,最深的伤在腹部处,过了一夜了,鲜血还在喷冒。
满地的血渍。
武宋素未睹此状,今此一见心胆几碎,悲从中来,好多气恼的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只转变成一声声呜咽的泣音,相加的怒目也变成泪目。